【木兰从军】序言
许如煇
(许如辉初写【木兰从军】之时,1940年,年30岁)
编著戏剧,固是不易。篡组乐剧,尤多艰难。诚以戏剧,综合艺术,不论话剧乐戏,咸须时地人景之配合得当。而乐剧复以超妙乐曲为主体,辅以优良台词与灵活动作,而成其声容媲美。是以编篡乐剧,既需精于音乐,复宜明乎戏剧,始可振笔亢书,以表现人类文化会堂之精彩乐曲。余恒游乐苑,略涉剧坛,昔曾编有【木兰从军】乐剧,以发扬民族精神。维因未臻完美,未敢贸然问世。近见国内乐剧和剧本之著作,诚多进步。特以国乐配合歌舞而阐扬民族文化精神者,则不多视。加之,展公(注1),对于发展乐剧,时有所?:“好之为之,必有所得”。剧本“立于真,取于美,进于善,而竟其成”之言。将是???与台词,重新篡组,藉资尝试。方家审之,宁不晒为尚未臻于极美欤。
木兰何许人?生于何时?姓氏如何?历代学者与艺人均喜推究之,而古今藏籍,殊不一致,传其事者,都以【木兰辞】(亦作诗)为根据,惟著作是诗之年代。概不易明,究竟有无其人,实难考证,执笔之初,颇费思索之苦,宋程大冒【演繁露】疑为寓言,或非无故。唐李冗【独异志】,(稗海本)载:
“古有女木兰者,代其父从征身备戎服凡十三年,同穴之卒,不知其是女郎”
唐人记事尚以“古有”叙之,木兰必非隋唐人,既从军凡十三年,而原辞仅十二年,原辞未两句:“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据此。递误若是,今人虽辩正之,必更有所误矣。笔者所取故事题材,亦以诗篇根据,有敷陈之处,亦充?其实,而真美其果也,真无由取,美尚可为,虽敷尚之??,无掠美于原著者辞人之意也。白居易【戏题木兰花】云:
"紫房日照胭脂拆,素艳风吹腻粉开。 怪得独饶脂粉态,木兰曾作女郎来。"
是则木兰事迹之流传,已盛行唐代,今人传木兰为唐时人,或系徵信,又杜牧【题木兰庙】诗云:
"弯弓征战作男儿, 梦里曾经与画眉。 几度思归还把酒, 拂云堆上祝明妃。"
杜牧与白居易为同时人,曾为黄州刺史,所詠当即其地,按【太平寰宇记】载:
“黄州黄岗县木兰山在县西二百五十里旧废县取之为名,今有庙在木兰乡”。
其时木兰既已立庙,证实其代父从军一事,早为人所敬仰,而白居易之诗系称“老媪能辩之”,当不至于生僻,故实运之人典,如木兰确为唐人,杜白两翁,或将以上篇史于纪其事。有谓木兰系北魏时河南商邱人,更有一说为山东济宁人,以【演繁路】根据“可汗大点兵”一语,木兰是隋时人,何承天在【姓苑】上说是任城人,而承天又在隋唐之前,传记不一,无从正田(?)据清姚瑩【康輶紀行】云:
“木兰盖古武威人(今甘肃涼州人)也,其从军事,在孝文帝二十年后,宣武帝景明正始年间,何以见之,即以【木兰辞】中得之也,自古羌胡衣服与中国异,何况女子,今其辞曰 “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以羌胡女子而为裳衣,显然变服从中国,又云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按孝文帝太和十六年始作明堂,行养老之时,十八年始禁胡服,故知木兰为孝文作明堂禁服以后之人也”。
此说木兰为宣武帝景明正始年间武威人也。
辞云:“朝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惟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惟闻燕山胡骑鸣啾啾”,解此诗意是木兰之家去黄河仅一日而所宿之黄河去黑水亦仅一日,黑水距其家不过二日,瑩康所谓“非武威而何” 说来与事尚近,木兰是谓南北朝北魏时人,是言亦自有据,武威在燕山东而观其去而至西北,从军必有事齐梁也。
孝文帝太和十六年,败柔然于太蹟,二十二年射破高车,明年帝殁,宣武帝即位,政元景明凡四年而改元正始,元年筑九城于北边,而数十年中皆有事西北,筑城后乃定高车柔然,正在燕山之西北“惟闻燕山胡骑鸣啾啾”,辞史亦颇多符合,诚为大和正始年间之事也。
以辞意推测,木兰出征终点正是燕山“胡骑鸣啾啾”,临“胡骑”驻地近,然后始闻“啾啾”之风声也,又据清宋翔凤【过庭录】云:
“木兰诗,隋大业间事,可汉者突厥启民可汉也,木兰当是启明部落之人,其父名在军帖,其家当在黄河之东,故一宿在河边,再宿在黑山,(水经注所云“奢延水又东”),地点必在黑水入丐水出奢延县里涧”。辞云:“旦辞黄河去,暮至黑水头”,黑水头离燕山必近,故战争之地必在黒水燕山之间,隋书【突厥传记】:“突厥一国分为两可汗,一为启明可汗,一为处罗可汗,自相仇杀,每岁交兵,积数十年” 木兰为可汗,酋族之人从军凡十二年,事多踪近不无可信之处”,又按【突厥传】,大葉元年炀帝幸榆林,启明及義成公主来朝,帝治驾御三千人大帐,享启明及其部落酋长三千五百人,赐物二十万段,其下各有差復”。
盖木兰系启明可汗之人,必烈部落之内,故云“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昔古巡守有明堂朝诸侯之事也。“可汗问所欲”。此可汗必木兰之启明可汗,天子既策动十二转,又赏赐百千强,(或系镪之误)当时木兰受赐之光彩,必得众人所钦仰,天子既策勋赏赐,故不得不有“可汗问所欲”之句也。据此木兰为可汗启明部落之女子,“天子“系属国向朝贡国帝王之尊称,番属首长与首脑或呼之曰“可汗”,由此推断木兰边塞番属部落之人,较为可信。
关于木兰之姓据明朱国桢【涌幢小品】载有:
“孝烈将军,隋炀帝时人,姓魏氏,本处子,名木兰,亳之谯人也”。
木兰系花姓,明人又谓袁姓,【大清统一誌】云:
“隋木兰魏氏,谯郡城东魏村人”。
【木兰庙碑记】,坊间及所刊【忠孝勇烈奇女传】,又作朱姓,近人姚大荣【木兰从军时地表征】,则以为姓木名兰,而徐中舒【木兰歌再考】,又称木兰系复姓(姚、徐两文载战前沪【东方杂志】第二十二卷第二号及十四号),所说纷纭,莫衷一是,所引均未疏明出处,木兰之姓为“花”,实不敢置信也,因此【木兰从军】之编写,实感棘手,闻胡适先编有【木兰考证书】,惜未发现,无缘借镜,惟原辞流传年代深久,而史籍所成?虽各尽其说,总以根据欠实,难以辨正,木兰故展之轮廓,不节传记。即就原辞略词敷陈、以其加强戏剧性也。
清褚人获【隋唐演义】,称木兰之父名“弧”,其母袁氏,徐渭杂剧而以贾为袁,唐宋以来,有关木兰记载之册籍,尚无花姓花之字样,此花姓之由来,必出自演义,若以多数人所公认木兰姓花,笔者又不便附声唱和,与其不可徵信,不若不见其姓,以“蘭父”、“蘭母”之称,又何尝不可,近人编制【木兰从军】之电影,话剧所刊印者尚多,不及一一搜索参考,以一般国民信念上推出木兰不信为番属边区之人,既推究困难,何必因拾遗而递误也。正史不列野史无据,引古辞分幕,緃有敷陈之虞,不失原辞本意或不致有损益也。
本剧编写动机远在入川之初,二十七年旅蓉时,曾完成四幕,受空袭损失,散乱无存,二十九年又重行追述,总以神思阻滞,遂又搁笔,本年十月马彦祥先生导演【鬱雷】(注2),闲谈音乐戏剧携手问题,颇具合作决心,余初以乐剧【木兰从军】推荐,时党中央正在“十万青年十万军”之号召下,发动智识青年从军,时机剧意颇合当前需要。复经马先生再鼓励与嘱咐,故连日彻夜编写,并承王闪风兄协助誊录,始克全部完成。
木兰全部配奏国乐,台词动作一切寄托节奏中展开,以音乐充实故事,就故事进而舞台画面之活跃,以期“立其真,取其善,进其美”也。此我中华民族特有性格之表现,阐扬音乐戏艺教育,用以辅助文化运动之进展,故新其名曰【乐剧】,尚翼
剧乐两坛先进不吝教之。
中华民国三十三年十月许如煇序于重庆大同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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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闻柝后记与注解】:
本序撰于1944年10月,共6页,随【木兰从军】剧本出版于1945年4月。一个月后,乐剧【木兰从军】公演于重庆上清寺纯阳洞抗建堂,编剧作曲许如煇,导演苏怡,大同乐会演奏,主演杨嶶,后又移至银社继演,日夜两场,连满33天。市区结束后,副导演陶金率队赴成都演出,木兰由章曼萍主演,直至1945年8月5日,日本投降。
乐剧,就是音乐剧。“乐歌、乐舞、乐剧”,是国民政府提倡的正统艺术,尤在抗日期间。许如辉编剧作曲的乐剧【木兰从军】,是中国首部大型音乐剧,他当年构想一种新型的“音乐与戏剧结合”的舞台剧是:“以民族音乐贯穿全剧伴以歌舞”——正是后来流行于世的音乐剧(Musical)。
许如辉1949年前的作品,除所知笔名外,均以“许如煇”署名。
【注解】
(1)、公展,即潘公展,时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副部长,重庆大同乐会事务主任,自三十年代起,对“乐剧”有诸多精确见解。
(2)、马彦祥,著名话剧导演。1944年在重庆执导【鬱雷】(即话剧【红楼婆】),作曲许如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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