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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故:《聯合國國歌》和有關掌故
4/7/2007 点击数:1938

      ——紀念聯合國成立六十週年

         (台湾《中外杂志》2006年7月号)


     每一國家都有自己的國歌(National Anthem)﹐聯合國當然也會有國歌﹐而且還是國歌家族中級別最高的“家長”。但現今知道《聯合國國歌》的人似乎不多﹐然而當年早在聯合國成立前四個月﹐這首《聯合國國歌》就來到了我們家鄉﹐來到我就讀的小學﹐居然讓我成為在日寇統治下第一批唱《聯合國國歌》的人﹐此事我畢生引以為豪。現在聯合國成立已六十年了﹐每當我在電視裡看到全世界都在紀念這個重大節日時﹐便會想起六十年前《聯合國國歌》傳到我家鄉小學一段難忘的往事﹐現在寫下這段回憶及有關《聯合國國歌》的一些掌故﹐以紀念它誕生六十週年。

     我的家鄉在大陸的浙江省寧波鄉下。抗戰期間﹐寧波及其周邊地區是日寇佔領的淪陷區﹐但戰事發展到了1944秋﹐日本國本土已被美B-29型轟炸機炸得體無完膚﹐毫無還手之力﹐早已管不了我們鄉下﹐只能龜縮在城里。而我家鄉附近國軍第三戰區游擊隊活動則從未停止過﹐此時更加公開了。那年秋天開始我正在讀小學六年級﹐即畢業班﹐我清楚的記得全校師生每天早上公開集會﹐抓莊重地昇起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高唱根據國父孫中山遺訓編寫的《中國民國國歌》﹐國軍第三戰區游擊隊還同我們保持緊密的聯係﹐經常為我們帶來反法西斯戰爭勝利消息﹐傳達來自抗戰中心重慶的指示﹐印象最深的是我們居然在1944年冬天響應國民政府蔣委員長“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號召﹐大規模動員參加抗日遠征軍。記得我班有一位同學被選中﹐那簡直象中狀元般光榮﹐離校那天﹐全村全校熱烈歡送﹐躲在城里的日寇已是強弩之末﹐一切只能眼看眼閉了。

     到了1945年上半年﹐形勢簡直一天三變﹐大家知道最後勝利快來了。7月上旬學校快放暑假前的一天﹐我們畢業班上音樂課時﹐老師發下來油印的歌紙﹐上面寫著“《聯合國國歌》﹐(蘇聯)蕭斯特可維奇作曲”。那時我們年紀還小﹐沒有理解“聯合國”是怎麼會事﹐《聯合國國歌》又是怎麼會事﹐開始都把它看成一般的歌來學。但老師專門同我們打了一個招呼﹕“如果有陌生人向我們教室走來﹐你們馬上把這張歌紙放進抽屜﹐同時把上次教的那首新疆民歌‘達板城的故娘辮子長呀﹐兩隻眼睛真漂亮’那張歌紙拿出來﹐高聲齊唱“﹐這讓我們感到這首歌的來歷非同一般。 接下來大家便在神秘的氣氛中學唱《聯合國國歌》﹐歌詞共三段﹕

     (第一段)   
     太陽在天空現出笑容﹐大地發出雄壯歌聲。
     全世界的人們都高唱﹐慶祝新世界的誕生。

     (第二段)   
     奮起呀全世界勞苦大眾﹐團結起來向前進﹐
     要消滅萬惡的侵略者﹐創造世界持久和平。

     (第三段)  
     光陰如流水不停向前﹐江河奔騰匯入海洋﹐
     人類新世紀已經來臨﹐子孫后輩自由光榮。

     (副歌)
     聯盟國萬眾一心﹐打倒敵人。
     為自由解放的新世界奮勇前進﹗

     (後來知道這是廖輔叔﹐毛宇寬的譯文)

     音樂老師向我們講解歌的來歷時說﹕“上個月(1945年6月)在美國舊金山召開有50個聯盟國國家參加的代表大會﹐決定戰勝德意日法西斯後建立聯合國﹐ 通過了《聯合國憲章》﹐並決定讓當時在歐洲盟軍中流行的《聯盟國歌》為《聯合國國歌》”。還自豪地告訴我們說﹕“我們中華民國也有代表參加舊金山會議﹐他們把《聯合國國歌》帶回到重慶﹐第三戰區從重慶最高當局獲得這《聯合國國歌》後﹐馬上向所有游擊區散發﹐我校比較其它學校較早的拿到這首歌﹐有點特殊光榮﹐大家要好好的學”等等。這堂課就讓我們畢業班學生十分榮幸的學會了剛誕生不久的還沒有上任的《聯合國國歌》﹐而此時離開聯合國正式成立(1945年10月24日)尚有整整四個月呢。

     那一年的八月份﹐日寇向中國軍隊投降﹐隨後國軍開進了寧波。但那時為慶祝抗日勝利的新創作的歌幾乎沒有﹐記憶中只有一首叫做《迎戰士》的﹐為陳歌辛所作﹐這首《聯合國國歌》也就成了慶祝活動必唱歌曲之一﹐寧波市勝利後舉行的第一次的國慶(雙十節)晚會上就隆重的合唱了《聯合國國歌》﹐由此也可見我們寧波沿海一帶其它地方也早已普遍教唱了《聯合國國歌》。

     《聯合國國歌》還成了我們寧波市各級政府機關歡迎重要客人的迎賓曲。那時常有美國艦隊訪問寧波港﹐寧波市每次都會在碼頭上高規格的奏響《聯合國國歌》表示歡迎。從報紙上看到在中央國民政府一級的重要活動也演奏《聯合國國歌》﹐例如歡迎美國馬歇爾特使來華調停國共紛爭的歡迎晚會上﹐以及國共重慶談判期間﹐在重慶北碚機場迎﹑送毛澤東時﹐國府軍樂隊也奏《聯合國國歌》(這些鏡頭在大陸現今公開放映的文獻記錄片《重慶談判》和《鐘山風雨》中也可看到)。

     1949年秋大陸易幟﹐不久發動“抗美援朝”﹐出兵保衛北朝鮮共產政權。由於美國是執行聯合國決議來制止北朝鮮南侵的﹐因此所謂“抗美援朝”實際上就是同聯合國對著干﹐這首《聯合國國歌》理所當然地在中国政權管轄的範圍中消失了。如此直到大陸改革開放才有所松動﹐偶然可以在一些出版物中讀到聯合國也有國歌的信息﹐例如薛範編著的《蘇聯優秀歌曲選》(1987年上海音樂出版社出版)在介紹蘇聯音樂家蕭斯特柯維奇時﹐就寫上蕭氏為《聯合國國歌》的作曲者的史實﹐但沒有公佈本來也應讓蘇聯音樂家分享榮譽的《聯合國國歌》的全文﹐在社會上大庭廣眾面前更無人公開演唱。直到今年(2005年)7月24日﹐為紀念聯合國成立六十週年﹐上海開了一次“藤蘿上的金鈴----《好小囡》合唱音樂會”﹐演唱了《聯合國國歌》﹐這是筆者幾十年來所見在大陸演唱《聯合國國歌》第一次正式記錄。一首全世界最高級別的歌曲被凍結五十年後﹐只能請一群“好小囡”來幫忙解凍﹐十分有趣﹐今寫下有關《聯合國國歌》的幾件掌故以慶賀它的復甦。

     《聯合國國歌》原來稱為《聯盟國(之)歌》﹐由蘇聯音樂家德米特里.蕭斯特可維奇作曲﹐美國青年詩人哈羅爾德. J. 羅姆(Harold Joseph Rome)填詞。但人們會問﹕“一個在戰火紛飛的蘇聯﹐一個在反法西斯大本營的美國﹐兩人遠隔萬里重洋﹐交通十分困難﹐怎麼走到一起寫歌了”。《聯合國國歌》的曲調確是蕭斯特可維奇譜寫的﹐但他根本不認識美國青年詩人哈羅爾德. J. 羅姆﹐更談不上一起創作《聯合國國歌》。其實蕭氏當初譜的是同《聯合國國歌》毫無關係的另外一首歌。原來在1932年﹐當時的蘇聯列寧格勒(今稱伏爾加格勒)電影制片拍攝了一部名叫《迎展計劃》(又名《五一節來到我們工廠》)的故事片﹐慶祝第一個五年計劃。影片需要一首主題歌﹐便委託一位名叫伏里斯. 柯爾尼洛夫的青年詩人寫歌詞﹐詞成後邀請年方25歲的蕭斯特可維奇為它譜曲﹐遂成歌曲取名《迎接》(又譯《相逢》)。它是一首貫徹整個影片的合唱歌曲﹐反映工廠生活﹐歌詞生動詼諧﹐富有生活氣息﹐共五段﹐今錄其頭三段﹕

     (第一段)
     早晨一陣風吹過小河﹐曙光迎接你迎接我﹐
     幹嗎不開心蓬頭姑娘﹐你聽汽笛響多快活。
     快起床吧﹐蓬頭姑娘﹐上工鈴響﹐
     全國都站立起來﹐迎接新生活。

     (第二段)
     快樂唱不完也唱不盡﹐歌聲從對面來相迎﹐
     人們相逢時點頭微笑﹐太陽昇起來笑盈盈。
     多麼開朗﹐多麼熱情﹐叫我興奮﹐
     全國都站立起來﹐迎接新生活。

     (第三段)   
     隊伍以工作迎接我們﹐你也和他們大招呼﹐
     大家同勞動互相照顧﹐工作這時候才完成。
     大家公患難同幸福﹐在納爾瓦開山修路﹐
     全國都站立起來﹐迎接新生活。

     此歌在法西斯德國挑起二戰﹐蘇聯大批國土淪陷後﹐在淪陷區游擊隊中流行﹐ 很快也在法國抵抗運動戰士中流行﹐進一步又在盟軍中傳開﹐1945年5月盟軍攻克柏林後﹐美國青年詩人哈羅爾德. J. 羅姆出於對盟軍的敬意和對世界光明未來的嚮往﹐為該曲重新寫了文開頭時的歌詞﹐並定名為《聯盟國(之)歌》。1945年6月﹐聯盟國代表在舊金山召開聯盟國代表大會討論成立聯合國﹐這首《聯盟國歌》被提名為《聯合國國歌》並獲通過。雖然《聯合國國歌》同電影插曲的《迎接》在歌詞上毫無共同之處﹐但它們畢竟為同一作曲家所譜﹐可謂“同父異母”的“血緣”關係﹐特寫出這段故事﹐讓后人對《聯合國國歌》的理解更具“立體感”。

     有意思的是﹐《聯合國國歌》還有一位“親秭妹”﹐此話要從前蘇聯的一部電影說起。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初期在大陸生活過的華人大都能記得當年有一部蘇聯電影名叫《易北河會師》﹐講的是蘇聯﹑美國兩支部隊從易北河南﹐北兩岸會師(1945年4月25日)后發生的故事。該片的主題歌叫做《和平的風》﹐也是蕭斯特科維奇譜曲的。五十年代在上海上映時﹐通俗刊物《大眾電影》對這首主題歌的背景資料有過介紹。原來蕭氏為前面提到的影片《迎展計劃》寫插曲《迎接》時﹐曾五易其稿﹐最後選用了其中一稿(即後來成為《聯合國國歌》的那一首稿)﹐但在蘇﹑美軍隊易北河(Elbe)會師後﹐蕭氏又把其它不用的四稿中的一稿找了出來﹐送到柏林前線﹐有人把它填上詞在盟軍中迅速流傳﹐它就是《和平的風》。後來蘇聯拍電影《易北河會師》時﹐直接拿來一字不改地作為主題歌了。這首《和平的風》 歌詞共有三段﹕

     (第一段)
     是那和平的風吹動我們的旗﹐招呼自由的人們團結緊﹐
     大家手挽著手踏著步朝前進﹐向快樂有意義的人生。

     (第二段)
     這裡有千千萬保衛和平的人﹐更有為自由解放的戰士﹐
     為了團結一致﹐為了保衛和平﹐共同發出明朗的呼聲。

     (第三段)
     和平的風從這裡吹向四海﹐不分膚色和種族共迎未來﹐
     我們主宰全世界人類命運﹐共同締造那普天下的和平。
       
    (副歌)
     我們是生命的保衛者﹐要永遠消滅戰爭﹐
     我們要團結萬國﹐愛護和平一條心。

     可以看出﹐無論是它們的“家庭出身”﹑主題思想﹑甚至曲式結構﹐《和平的風》堪稱為《聯合國國歌》的秭妹篇﹐在介紹《聯合國國歌》時值得一提。大陆49年後頭幾年﹐政治上向蘇聯“老大哥”一邊倒(“老大哥”這個幫派稱呼在大陸初期非常流行)﹐該片當然大放特放﹐幾年後“蘇大哥”為爭所謂“世界革命”的領導權撕破臉皮﹐大陆急于同美國修好﹐這部《易北河會師》就不再放了﹐至今知道這部電影和它的主題歌《和平的風》的人也就鳳毛麟角。1994年六月上旬﹐筆者在法國北部海濱城市Caen公幹(Caen﹐法語中讀音為岡﹐為諾曼地省的首府﹐二戰時諾曼地登陸的主要戰場)﹐適逢1944年6月6日盟軍諾曼地登陸五十週年紀念在那裡舉行﹐流經Caen市的Riva - Bella河邊廣場上每晚都有樂隊演出二戰歌曲﹐有一天晚上竟意外地讓我聽到了《和平的風》的旋律﹐一時頓覺時光倒流般的恍惚﹐不由得想起1949年后在大陸走紅的年月。經歷過二戰的西方國家並沒有忘記這首蘇聯二戰歌曲﹐反而在曾經同蘇聯有過結拜兄弟般親密的大陸將它忘得精光﹐偶爾在銷售光碟的架子上有電影《易北河會師》VCD出售時﹐人們只象發現珍稀動物一樣投以好奇﹐審視片刻後不聲不響的離開﹐更不會有人想到裡面還有一首《聯合國國歌》的“秭妹歌”----《和平的風》。

     日月如梭﹐聯合國成立已經整六十年了﹐世界各地都在以各種方式舉行慶祝﹐但遺憾的是未聽見《聯合國國歌》響起。當然法西斯已在六十年前滅亡﹐一批對人民堅持無產階級專政的东欧國家也在一夜間多米諾骨牌似的崩潰﹐世界形勢的確已非往昔﹐但當年建立聯合國“創造世界持久和平”的理想還未完全實現﹐願《聯合國國歌》繼續唱響﹕“萬眾一心﹐ 打倒敵人﹐為自由解放的新世界奮勇前進﹗”(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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