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扼杀了南薇的记忆！

   (无名）

   谁扼杀了南薇的记忆？

   这个问题看似有些荒诞。好像是好莱坞科幻片的剧名。记忆怎么会被人扼杀？但南薇的记忆被人扼杀，确也不是空穴来风，信口雌黄。我在整理南薇的残稿时，发现了一份长长的名题，共有七十一个小标题，内容涉及面之广泛实属罕见，几乎涵盖了越剧历史方方面面。从“三花一娟”、“马樟花之死”、“筱丹桂之死”、“四季春科班”、直至“振奋越剧团”，总纲大题目为《越苑随想录》，林林总总，蔚为大观。

   另有一份残稿，记得更为详尽。如：

   “约在70年前的相元坤（两撇小鬚，瘦长老儿）独自卖唱于茶楼，唱「邬玉林赖婚记」、「养媳妇回娘家」、「懒妇嫂」等节目”；

   “张云标（生）马朝水（老旦、越剧院退休马和兴父）发展至粉唱形式，唱的节目为：「梁祝」、「游庵」，再朝后有「王文龙大堂会」（双金花）「碧玉簪」等”；

   “梅多（旦）、阿陈（小生）、矮尼姑（老生）、小癞子（丑），已有服装，唱「孟姜女」等”；

   “开始到上海唱是：月月红（旦）、小月红。第一付越剧在小东门，吕福芝、施银妹，后：王明珠，现在上海（振奋）”；

   “在‘先施’游乐场唱的班子是：任谷兰、任才进，及裘风山（小生）、裘荣贵（老生）相继来申”；

   “在嵊县越剧科班西乡比东乡早”；

   “高陞舞台有大、中、小三副科班。后台裘先贤，前台刘香贤，筱丹桂也出自高陞，大高陞如张茵，中高陞如鲍玲珍、王牡丹，小高陞则为尹桂芬（老生）……”

   “尹桂芳最早琴师裘香钤四工改尺调……萧、琵琶等入越剧伴奏为民乐施惠年……”

   ……………………

   不一一列举了，对现代越剧界来说，这已是陈年老掉牙的往事了，谁有耐心来听这些提不起丝毫激情的名头和旧闻。

   我想，南薇摘记这些琐事，也不见得有太大的兴趣。只是受人所托，为越剧发展的历史，尽可能多留下一些记忆而已。

   事情原委是浙江【戏文】杂志前来约稿，请南薇先生写些回忆越剧发展的文章。南薇欣然应允下来，商定以《越苑随想录》为题写四十篇回忆录式的散文。谁知才发表了两、三篇文章，即被【戏文】杂志编辑部告之终止协议，而且没有任何理由和说明，更不要说是致歉等客套话。【戏文】杂志据传要停刊。80年代在编辑部任职的编委可能早已退休，是不是能将中断约稿的前因后果披露一二，解一解这个疑团。

   南薇是越剧改革元老级人物，越剧“内部旧闻”知道得太多太多了，他一打开话匣子，不知会倒出些什么见不得人、上不了台面的污泥浊水来！其实这是多虑了，根据南薇的人品，要他刻意去诋毁他人，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但万一……说漏了嘴，说出的历史真相，与袁雪芬等人“塑造”的钦定“越剧史”相去甚远，落差太大，岂不马脚尽露、尾巴尽现？因而，南薇这张嘴是非封煞不可的。

   你不见下面的关目：“汤蒂因与越剧”、“越剧的班长与老板”、“黄色工会与工会”、“抛粪事件”、“嵊县流氓”、“剧务部——编导联谊会”……都是凶险毕露的高风险段子，大意失荆州，封嘴是上策。不能让半个世纪修行，功亏蚁穴！

   南薇想写些什么，说些什么，已无法像电脑一样复原他的记忆。“盗窃记忆”的勾当只有好莱坞大编导们在虚拟世界里能够办到。我所记得的，曾听他谈起过有关《祥林嫂》创作时的一段原始记忆。当南薇从妻舅吴康那里拿到丁景唐论述鲁迅小说《祝福》文章后，将改编《祝福》的设想与雪声剧团班主袁雪芬商量时，袁雪芬是一口回绝的。她认为这种题材的戏根本没有人看，赚不了钱。南薇好说歹说，并“保证”能获得成功，才勉强同意试试看。好在当时一个新戏的“寿命”，至多演上两三个星期，已算上上大吉了。至於去见许广平，也是在地下党的安排下，由南薇拉袁雪芬同去拜访的。南薇是非常敬重鲁迅先生的。他不仅将《祝福》这篇平铺直叙的小说搬上电影、舞台；1956年，还将鲁迅先生另一篇一点不噱的小说《阿Q正传》改编成“滑嵇戏”；晚年，又将小说《在酒楼上》改编成电影文学剧本《未见面的丈夫》。而袁雪芬呢，剽窃了南薇《祥林嫂》所有构思、创造，包括南薇所塑造和创作的准一号反派人物“卫癞子”的角色形象，囫囵吞枣地囊括一空，还死不认账！

   这次，将前两年纪念中国电影诞生一百周年，上海电影频道所拍60集专题片《记忆电影》中《祥林嫂》一集传上博客，大家不妨听听袁雪芬在说些什么，仿佛她不是旧戏班的班主，倒像是面对国民党淫威下的昂首挺立的江雪琴，只差没有说如何参加第一届党代会了！我听了浑身鸡皮疙瘩油然而喷，不知诸位有何感受？造话说得如此逼真，实才算得上天才演员了！

   总之，封煞南薇，一招封喉，干脆利落，没得话说。南薇不是驾鹤西去了吗？他知道得再多，一把火也已将他的记忆，烧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历史不是可以让袁雪芬之辈任意摆布了吗？殊不如智者千虑，亦有一失。火势过后，终还会留下些蛛丝蚂脚！一旦死灰复燃，终将原形毕露！这便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十分辩证。

   或许有人会反问我一句：“你无名又在凭空臆想了，兴许文章质量不高，被涮下来也未可知。”我再传下两页残稿，虽不能窥其全豹，总也可见上一斑吧：

   笔到此处，猛然想起南薇追悼会上一幅挽联：

   雪落有声
   东山夙志
   怎禁得几番淫雨
   半生飘零；

   鹤逝无踪
   岁暮遗愿，
   唯留下数行残稿
   满纸酸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