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听说过的言慧珠传闻
无名 2011-7-9
看了老达两篇有关京剧的文章,勾起我的一些往事的涟漪,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我喜欢京剧,心情烦燥时也能旁若无人哼上几句。老实讲,对於京剧,我也只能说自己是个地道的棒槌。不过,往事如烟,不写些下来,或许就成了遗憾。
京剧四大须生,马、谭、杨、奚,是谁封的,不得而知。从流派角度而言,言菊朋、周信芳,也是能独树一帜的好角!周信芳老前辈的“做功”完全渗入角色的内心世界,表现贴切、丝丝入扣;他的“唱功”沉稳老健,沧桑感极强:“白口”铿锵有力,顿挫有致,在塑造角色形象时,入木三分、栩栩如生,在京剧表演艺术上,称得上独步梨园,无人颉颃。
我今天想说的是言菊朋老前辈的言派。言派的唱,婉约缠绵,回肠荡气,余音绕梁三匝,沁人心脾。打个比方吧,就如沪剧界的袁滨忠,黄梅戏的黄新德,当然地方戏和京剧有所不同,在地方戏里,作曲者的创新,举足轻重,功不可没。但就一个剧种而言,却是开拓了一个全新的视野和另一番全新的境界,其对於该剧种的发展和跨越,却是有里程碑式的涵义存在的!用保守的目光看,与传统的唱法相比,其离径叛道味儿实足;以发扬光大目光看,它开劈了一个全新天地。只要有罗瘿公、翁偶虹、吴祖光、南薇等一批热爱戏曲的人才,应人设戏、量体裁衣为之创作一批新剧目,岂非又产生一片新天地?我想,至少有一个人,与我的想法,可能会不谋而合。此人便是言菊朋老前辈的后人言慧珠。
我讲这话并非信口开河,胡乱臆测。事情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言慧珠想在上海成立“言剧团”,於是设法将其哥嫂言少朋、张少楼从青岛京剧团调到上海,加上俞振飞老前辈,响当当的一个“言剧团”,在上海这块催生过无数名角的海派文化沃土肥野之上,完全能结出丰硕成果的。但当时掌控上海宣传口生杀大权的柯庆施提倡要写十三年现代戏,当然不会批准“言剧团”的成立。言少朋、张少楼被安排至戏校教戏。言慧珠一番心血,霎时间灰飞烟灭。促使言慧珠轻生的原由,我想这也是其中之一吧。章贻和同志在写言慧珠小传时忽视了这一点,可能对上海的情况不太了解的缘故。
我是如何知道这条传言的呢?当年我也只有23岁左右吧。有人介绍我认识了一位非常善良和热心的梨园界前辈华香琳女士。解放前拍过很多商业电影,又是京剧名伶,擅长刀马旦,扮相又俊美。解放后与另一位坤角须生徐琴芳联袂组建了一个京剧团。这付京剧团后来支援青海省,成了青海省京剧团。徐琴芳前辈也是影剧两栖明星。在默片时代,就演过《火烧红莲寺》等武打片。她先生陈铿然,也是上影厂著名资深导演,他们的儿子陈大为是我同窗好友,生前在上影厂担任作曲。十年前,台湾佛光山台北美术馆馆长来访,我在龙华设宴款待,请他作陪,谈及佛光山的创新佛曲音乐,他说他早就为其写过不少佛曲音乐。不幸的是前两年他英年早逝,他的记忆也随之灭绝,令人伤感之余,也颇为叹息。
华香琳前辈的家当年住在南京西路陕西北路口,平安电影院后面的华业大楼里。隔壁就是张少楼前辈的家。华香琳前辈的女儿华华,当年一出《双阳公主》,也曾在上海出尽风头。华香琳前辈赋闲在家,那时正值现代戏方兴未艾,她也想为现代戏作些贡献,计划写一部反映新旧社会伶人生活翻天覆地变化的现代戏,剧名也取好了,《三代艺人》,让我来执笔。我虽写过一些越剧,对京剧则是一窍不通。我能驾驭十三道辙口,但对平仄尖团,我这个江南人却很难分辨得清。有时为了押韵平仄,一些友人往往会引起争执。翻字典也没用,什么中州韵、湖广韵,弄得我焦头烂额,有时侯真有点狼狈不堪。她总是鼓励我,不让我泄气。当时我还抽烟,回到家里,发现她总有一两条大前门香烟,悄悄地放在我包中。她谈吐高雅,笑容常露,音容笑貌至今难以忘怀。文革劫难过后,我写的《状元寻妻》在老西门“中华剧场”彩排时,她老远就在舞台前高声喊我名字,为我祝贺。因为她是出新越剧团的艺术指导,邵文娟、王翠英一批年青演员,都得益过她手把手的指导,而我也应该说是她的隔行弟子,她兴高采烈的神情,至今犹难忘怀。我和老同学陈大为有约在先,因为陈华两家世交情笃,有空去看望华(华)姐一回,可他却过早撤手人寰,留给老同学的,说不出有多么惆怅伤感!
华家的客厅不大,临窗呈半园型,聚会的时候热闹非凡,常有几位号称戏包袱的梨园前辈。张二鹏也来过,还有电影界英俊小生马陋芬,姜妙香弟子许俊友(?他曾在江苏戏校执教),徐琴芳……有一些人名字已忘,记得还有一位唱老旦的,曾在电台上教戏,解放前颇有名望,据说一肚子是戏,是出了名的“戏包裹”……有一次电视转播《沙家浜》,一只十二寸黑白电视机,整个客厅挤满了人,好不热闹。
言一青,当年只有十岁左右。有时闲来无事,大家争着唱歌剧《江姐》。男生最爱唱的是沈养斋的那段“我也有妻室儿女、父母家庭……”。言一青人虽小,可唱得却最好。文革过后,在电视上听他唱正宗言派唱段,唱得有板有眼,声文并茂,想言派发扬光大后继有人,心里着实为他高兴!谁知好景不长,这位小弟如黄鹤一去,音讯杳然,免不了又是一番惆怅伤感!
也是在华家的客厅里,听到言慧珠轻生的噩耗。她走得似乎十分从容,梳洗打扮得齐齐整整,穿了一件她所喜爱的白色连衣裙……
老达的文章写得很好,只是有一条,我不敢苟同。他对京剧的没落心存悲观,似乎戏曲已是夕阳产业。从大环境看,也许如是。但是否可以独挽狂澜,在正处於国家中兴时代,惠及戏曲也中兴一番。事在人为!人若不去为,事如何能成?
以昆曲为例。昆曲的词白,高雅难懂。就是看幻灯字幕,也不一定听得懂演员倒底在唱些什么,一团雾水,全是最典型的朦胧诗。昆曲早在一百年前就面临灭绝的危机。当时出了一个俞粟庐先生,也就是俞振飞先生的父亲,办起了传字辈昆曲班子。於是传承了许多昆曲剧目,以至许多剧目免遭失传厄运。解放以后,由於党的重视,一齣《十五贯》救活了一个剧种,使我们有幸还能欣赏《牡丹亭》中那些天籁般的昆曲水磨腔。这些优美的曲调,经过白先勇、陈士争先生的努力,已在全世界广为传播。一个是台湾人,一个是美国导演,可演员都是中国人。白先勇、陈士争先生能做到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做?你打开电视机看看,各省市电视台转来转去都是广告,尤其是酒类的广告,是不是要让全中国人民都去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要不就是些幼稚无聊,信口胡言的综艺节目。如果请李瑞怀、朱镕基同志担任广电总局领导,我想决不会有如此“广告插播电视剧”的乱相。
南薇先生生前曾说过,戏曲不会消亡,科技的发达催生了戏曲新的载体,戏曲会仰仗新的载体获得发展!
关健还是看领导。如果地方领导急功近利,对我们民族瑰宝冷漠以待,宁可请一些外国草台班子,充当高雅艺术硬塞给老百姓,而原被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民族戏曲赖以生存的中小剧场除尽铲绝,而尽可为民族文化施展才华的新科技电视,该有的戏曲频道也变成大卖场,戏曲式微现象我看是人为的因素应负主要责任。
文化生态环境遭遇人为的摧残,已到了刻不容缓应该予以纠正的时刻!全国文艺体制改革,既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机缘。没落悲观的心态不能让其滋生为溶化有志者意志的麻醉剂。各剧种有志者是不是都能立志搞出个《十五贯》,让中华大地百花开,万紫千红满河山!我呼吁一切有良知的文艺工作者,不气馁,不沮丧,不被名缰利索所困,倡导公益精神,为民族复兴,为祖国荣耀,重铸民族文化辉煌!让那些欲断中华传统龙脉、利禄熏心之辈,向隅而泣去吧!我想严冬过后,会有春天。长夜尽时,会现曙光。春夏秋冬、朝暮晨夕,有聚有散、有生有灭!中国戏曲艺术从某种意义上讲,才走完一个甲子,跟共和国同龄!应该是朝阳事业,离夕阳西下,晚鸦归林还早着呢!我坚信这条信念!不知老达先生意下如何?冒犯唐突之处,望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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