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报 七日祭  

2011年7月29日  电子版

    2011年7月23日20:34

　　“这段时间我病了，11天在病床上，今天医生才勉强允许我出院。这就是为什么这次事故发生第6天我才来。”每一次重大的灾害、事故不幸降临的时候，我们已经习惯见到一位老人——温家宝总理。在病体稍微康复之后，温家宝赶到了“7·23”甬温线特别重大铁路交通事故现场，用一束鲜花表达了他对于同胞逝去生命的哀思。温家宝直言：“一个政府最大的责任就是保护人的生命安全。”

　　本报前方报道组

     温家宝来到事故现场，向遇难者献花。

本报前方报道组 摄

　　开场白

　　因为生病未能及时赴事故现场

　　在事故现场，温家宝用一段真诚的开场白，打动现场的上百名中外媒体记者。

　　温家宝说：“记者朋友们，今天我来到铁路特别重大事故现场，给遇难者献了花圈，表示对他们的深切哀悼！刚才我到医院去看望了伤员，包括重伤员。又同遇难者的家属见面，一一回答了他们的问题。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十分悲痛，我愿意借这个机会同各位记者见面，讲一讲我心里的话。”

　　温家宝强调：“我们不要忘记这起事故，不要忘记在这起事故中死难的人们。它让我们更警醒地认识到——发展和建设都是为了人民，而最重要的是人的生命安全；它也让我们认识到一个政府最大的责任就是保护人的生命安全。”

　　“对发生这样的特大事故，感到十分痛心。”对于自己抵达事故现场的时间节点，温家宝总理表示：“有记者问我，平时遇到灾难，你总是第一时刻来到现场，为什么这次到第6天你才来。我想如实地跟大家讲。这段时间我病了，11天在病床上，今天医生才勉强允许我出行。我觉得我应该尽我的责任。”

　　温总理当场表示“我愿意回答大家提出的问题”，并回答了7家境内外媒体记者的提问。

　　事故处理是否太匆忙？听到事故消息立即要求救人

　　记者：现在我们站的这个地方几天前还是一片狼藉，但是现在可以看到，已经几乎看不到事故的痕迹了，很多公众质疑，对于这起事故的现场处理是不是过于匆忙？您刚才提到公开透明，在大事故发生之后，我们的政府怎样才能真正做到及时、公开、透明？

　　温家宝：在事故发生以后，胡锦涛主席当即指示要把抢救人放在第一位，我得到这个消息立即给铁道部负责人打电话，他可以证实我只说了两个字，就是救人。刚才我在接待遇难者家属的时候，他们也提到类似的问题，我觉得事故处置的最大原则就是救人，千方百计救人，还是那句老话，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尽百倍的努力。铁道部门有关方面是否做到这一点，要给群众一个实事求是的回答。处置的第二个原则，就是要检查安全，这就需要取证、调查和分析，要停开那些有问题的列车。同时，要对道轨以及路基都要进行排查，这些都是处置工作极为重要的。

　　当然，还有一个善后的问题，比如对几十位遇难者的家属，在处理当中一定要人性化。我对他们讲，我说谁都有父母、丈夫、妻子、儿女，谁都有亲人，亲人遇难失去了生命，是多少钱买不回来的。因此，一定要关爱，给他们合情合理的赔偿，其目的也是为了让死者安息，让生者得到慰藉，包括对遗物的处理。有人以为它仅仅是财产问题，我认为不仅仅是，它实际上是亲人对死者的怀念，我们为什么要求有关部门认真清理遗物，就是要对人民负责。至于你提到的公开、透明，这一点非常重要。这起事故能否处理得好，其关键就在于能否让群众得到真相。因此，处理的过程应当及时、准确向群众发布信息。

　　事故调查进展如何？成立独立的事故调查组

　　记者：“7·23”甬温线特别重大铁路交通事故发生后，社会公众对高铁技术安全、铁路调度、现场救援等高度关注，有一些疑问，群众迫切要求查明原因。请问目前事故调查进展如何，国务院对查明事故原因、总结事故教训、查处相关责任人有什么进一步考虑？

　　温家宝：这次事故发生以后，社会和群众对于事故的原因、对于事故的处置工作有很多质疑。我认为，我们应当认真听取群众的意见，严肃对待并且给群众一个负责任的交代。我现在先回答你刚才提到的事故调查和处理的问题。事故发生以后，国务院立即成立了事故调查组，这个组是个独立的组，它包括安监部门，也包括监察部门，还包括检察部门，这个小组将通过现场勘测、技术取样、科学分析、专家论证，得出一个实事求是的，经得起历史检验的结论。并且，依照国家的法律法规，严肃追究直接责任者和领导责任。事故调查工作已经开始，我们要求事故调查处理的全过程要公开透明，接受社会和群众的监督。

　　事故责任是不是人祸？调查中若隐藏腐败问题将毫不手软

　　记者：您觉得这次事故是天灾还是人祸呢？

　　温家宝：我们正在进行严肃认真的调查，调查的结果将会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我想强调一点，我们的调查处理一定要对人民负责，无论是机械设备问题，还是管理问题，以及生产厂家制造问题，我们都要一追到底。如果在查案过程中，背后隐藏着腐败问题，我们也将依法处理，毫不手软。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长眠在地下的死者。

　　对高铁有何影响？高铁建设不是越快越好

　　记者：这次事故对铁路的建设有什么影响？

　　温家宝：其实铁路建设如同其他各项建设事业一样，在“十二五”都有明确的要求，这就是要突出结构调整和发展方式的转变。对铁路建设来讲，这起事故使我们更加重视铁路的安全，特别是高速铁路的安全。整个铁路的布局要考虑高速铁路、整个铁路网之间的关系，还要考虑铁路、公路与水运、航空之间的关系。还是这样一个原则，我们一定要做到科学规划、合理布局、有序发展，不是越快越好，而是把速度与质量、效益和安全有机地结合起来，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中国高铁如何重拾信心？要更加重视高铁建设中的安全度

　　记者：中国政府和您本人将具体采取什么措施使国际社会能够重拾对中国高铁的信心，以说明中国的高铁技术是非常先进和安全的。

　　温家宝：中国高铁技术的出口以及其他高科技产品出口的可信度不在口头上，应该在实践中。就高铁来说，应该从它的设计、设备、技术、建设和管理综合来考虑，在这个当中，失掉了安全，就失掉了高铁的可信度。这些年，高铁事业有了很大的发展，但是这起事故提醒我们，要更加重视高铁建设中的安全度，要实现速度、质量、效益和安全的统一，把安全放在第一位。我相信有关部门会认真汲取这起事故的教训，从多方面改进工作，特别是突破关键技术，加强管理，使中国的高铁真正安全起来，才能在世界站得住，有信誉。

　　中国如何重拾信心？大力发展科技事业

　　记者：如何让中国民众和海外人士重新恢复对中国的信心，铁道部方面应进行哪些改革？

　　温家宝：我们懂得一个国家要真正繁荣和强大，要依靠科技的力量，提高全民族的素质。如果说我们今天站在这里来总结这起事故的教训，并且寄托对在这起事故中死难的人们（的哀思），那就是我们全国人民、我们整个民族要振奋精神，团结一致，更加努力地学习和工作。特别是在科技事业上，要有自己的发明、自己的品牌、自己的知识产权、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产品，这不是说一说就可以办得到的，这需要大力发展科技事业，突破关键技术，使我们的技术设备更安全、更可靠、更具有竞争力。对于中国的未来，无论是发展和建设，还是科技和教育，我都是充满信心的，并且为实现这一目标而继续努力奋斗。

　　温州人在这次救援中表现如何？温州人民展现了大爱的精神

　　记者：您对温州人在这次救援中的表现如何评价？

　　温家宝：应该感谢温州人民！我在多个场合，包括在国外都给予温州人民以赞扬，因为他们闯荡天下，具有改革开放和创新的意识，具有创业的精神。但就是在这起灾难发生的时候，温州人民又向世人展示了他们的另一面，那就是大爱的精神。他们自觉地组织起救援队，参加救助工作，有上千人主动到献血站去献血。他们还对遇难的家属以及受伤的群众提供了良好的医疗设施，进行了耐心细致的抚慰工作。我今天来到温州，实在没有时间在这里多看一看，但是我感谢这里的人民，谢谢你们！

　　昨天，温家宝特地来到温州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看望小伊伊。病床上的小伊伊正在沉睡。温家宝俯下身来，仔细端详熟睡的小伊伊。医护人员告诉总理，手术后孩子已经能吃西瓜和流食，生命体征平稳。温家宝听后说，要好好照顾孩子，政府会关心，人民会关心，大家一起来关心。

　　新华社图

　　侧记

　　铁路高架桥下……

　　在事故过去几天之后，我们几乎只能通过铁路高架桥上的一点斑驳，来辨别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撞击。动车铁轨的高架桥那样严峻，下面是一片泥地。在动车脱轨坠下的地方不远处，临时搭起了一个台子，温总理在这里答记者问。

　　昨天11点多，温总理在温州市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探望伤者，特别是在这次事故中被困20多个小时的两岁半女孩伊伊。之后，他又返回了动车追尾事故的现场。

　　中午12点半，一百多位在现场等待的记者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温家宝总理来到了现场。

　　温家宝一袭白色短袖衬衫，黑色长裤，他深情地捧着一束鲜花，沿着泥地缓步徐行。献花的地方到了，温家宝停下脚步，地上已经摆上了一些悼念逝者的鲜花。他俯下身子，深情地将花摆放在了地上。此时，他又默默地立住了……然后，又是三鞠躬。除了照相机快门闪动，现场安静极了。

　　片刻之后，温总理站在记者们面前，百余名“提问者”与他之间只隔了一条线，距离也就只有三五米。

　　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赶往温州？这可能很多人想知道的，无需提问，温总理自己开门见山的回答，已经解开了大家心中的疑惑。那一刻，在现场的很多记者才注意到。这位年近七十的老人，确实显得格外虚弱。是的，他平时说话就是那样不紧不慢，11天的卧病在床，加之悲痛的心情让他的语速更加缓慢。

　　尽管如此，他还是奔波了一个上午，烈日下，他依然坚强地站立了大约一个小时，回答了7家媒体记者的提问。字里行间，有的不仅仅是大国总理的风范，还有一位老人的真诚。

　　新闻发布会结束，温总理走时，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一座高高的铁路桥。

　　就在记者也要离开现场的时候，看到了几位家属前来祭奠。他们点上了三炷清香，插在地上，还有一些黄纸在烧。祭奠者是一位遇难的福建籍乘客的家属。因为浓重的乡音，记者很难完全听懂他们的话，但眼角的泪花已经诉说了一切。“29日就是‘头七’，按照我们家的习俗，‘头七’当天死者就要‘回家’，虽然死者至今还未火化，我们只能祈祷他魂归故里……”

　　动态

　　铁道部：救援中根本没有宣布

　　“车厢内无生命迹象，救援结束”

　　铁道部“7·23”甬温线特别重大铁路交通事故救援前线指挥部负责人28日指出，近日，一些媒体报道“7·23”事故救援中，“铁路官员24日曾宣布，车厢内无生命迹象，救援结束，但现场又搜救出生还者”。这种说法完全没有根据。

　　这位负责人介绍，事故发生后，地方公安、消防、武警和铁路等各方人员一道，积极开展了全面的搜救工作。前方指挥部要求所有救援者第一位的任务是救人，必须争分夺秒，绝不放弃，直到最后一刻。事实上，现场指挥部没有任何人宣布停止救援。正是现场抢险人员争分夺秒、一刻不停的施救，才为后来救出小女孩伊伊争取了宝贵时间。

　　这位负责人介绍，事故现场的列车车厢被撞挤压严重，加之周边环境复杂，音频探测仪无法穿透列车铁皮。又由于事故车厢空间很狭小，视频探测仪也施展不开。可以说，生命探测仪在当时事故现场发挥的作用是有限的。虽然，救援人员对每一个车厢都仔细进行了探测，但现场对生命的搜救并没有完全依赖于生命探测仪等设备。正因此，在生命探测仪探测“车厢内无生命迹象”的情况下，救援人员仍然继续坚持搜救，最后方搜救出小伊伊。

　　调查结果争取在9月中旬公布

　　国务院“7·23”甬温线特别重大铁路交通事故调查组组长、国家安全监管总局局长骆琳28日说，调查组将认真严格履行调查组职责，依法依规开展事故调查处理各项工作，调查结果争取在9月中旬公布。

　　国务院“7·23”甬温线特别重大铁路交通事故调查组全体会议当天在温州召开。会议指出，将坚决贯彻和坚持科学、严谨、依法和实事求是的原则，切实做好事故调查处理工作，严肃认真彻底查清事故原因，依法依规严肃追究有关责任人的责任，给遇难者家属和受伤人员一个真诚负责任的交代，给人民群众一个真诚负责任的交代。

　　骆琳说，事故调查工作将以事实和法律法规、标准规范为依据，深入细致开展现场勘察、技术鉴定、调查取证、综合分析和专家论证工作，调查结论要科学、严谨，经得起历史检验。

　　他指出，事故调查工作将全方位、多方面，从各个环节认真细致查找造成事故的原因，用数据和事实说话，对关键环节和关键问题要进行论证和复核验算，原原本本、客观公正地对事故发生的经过、原因进行忠于事实的判断和论证。“要尊重法规、尊重科学、尊重事实，既要覆盖技术层面，又要覆盖管理层面，全面深入细致地把情况搞准查实，做到程序严密、调查严谨、证据确凿科学有力。”骆琳说。

　　骆琳表示，针对这次事故调查技术性、专业性强的特点，事故调查组将坚持尊重科学的原则，充分发挥专家的作用，从各个方面、各个环节进行深入调查，认真查找问题，着重突出以下几个方面：一查原始资料，包括有关行车调度、指令传达、通话记录，以及“黑匣子”信息内容等，并进行科学深入细致分析。二查现场，对现场任何一个地点和环节都要认真进行详细勘查，做好相关技术检测检验。三查设备设施，包括信号设施、行车设备、监控装置等是否符合相关标准要求。四查管理，包括各个环节的安全管理、列车运行组织管理等是否存在漏洞，是否存在“三违”等问题。五查控制系统，包括列车制动系统是否正常，调度指挥系统等是否规范。六查制度，包括安全培训、行车指挥、岗位操作等规章制度是否健全或存在不落实等情况。“调查既不放过任何一个环节、细节，也绝不回避广大群众和社会舆论关心和热议的任何一个问题，要通过对各方面的认真深入调查，确保事故原因彻底调查清楚，确保调查的结论经得起实践和历史的检验。”骆琳说。

　　事故调查组组成人员名单宣布

　　国务院“7·23”甬温线特别重大铁路交通事故调查组全体会议28日在温州宣布了调查组组成人员名单，并明确了调查组的主要工作职责。

　　国务院事故调查组宣布，国家安全监管总局局长骆琳任组长，国家安全监管总局副局长王德学，监察部副部长郝明金，铁道部副部长彭开宙，全国总工会副主席、书记处书记张鸣起，浙江省副省长毛光烈为副组长；成员由国家和浙江省有关部门负责同志组成。调查组下设技术组、管理组、综合组，同时邀请部分专家组成专家组。调查组还邀请最高人民检察院派员参加事故调查。

　　国务院事故调查组的主要工作职责是：切实查明事故发生的经过、原因、人员伤亡情况及直接经济损失；严肃认真、科学负责地认定事故的性质和事故责任；依法依规对事故责任者提出处理建议；深刻总结事故教训，提出防范和整改措施；在规定的期限内提交事故调查报告，按程序报国务院审批。

　　为全面深入科学地做好事故调查分析，事故调查组邀请了包括“两院”院士在内的分别来自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北京交通大学、西南交通大学、中国电力科学研究院、铁道部科学研究院、国家电网等国内研究机构、高等院校的8名知名专家、教授组成专家组。

　　在这些专家、教授中，有研究铁道信号系统专业、运输调度专业、电力系统专业、高电压技术专业的，还有研究高速列车制动方向、高电压电磁干扰方向、防雷与过电压方向，以及管理方向的。他们的专业和研究方向涵盖了铁路车务、工务、电务、供电等领域及高铁、动车组、行车设备、接触网设备、行车组织等方面。

　　记者手记

　　尊重生命期待真相

　　丁烨

　　在事故发生6天之后，温总理终于被允许离开病榻来到“7·23”甬温线特别重大铁路交通事故现场，慰问伤员和伤亡人员家属，并召开新闻发布会。

　　在这一场露天的答记者问中，在场的记者问及了我们每一个普通民众所关心的问题。温总理的回答明确而有力：“事故发生以后，国务院立即成立了事故调查组。”

　　此前，公众的耐心已被沉默不语的铁道部激到了临界点。此前，有媒体报道，遇难者名单是从门缝里递出来的，而原定于26日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也成了“发纸会”。人们迫切想知道，匆忙清理现场的原因，死亡名单有多个版本的原因，乃至事故的根本原因，不过，所有的疑问都未能从铁道部得到答案，他们对媒体避之不及的态度，让所有人对逝者的伤怀、对遇难同胞的悲恸达到了极点。

　　“一个政府最大的责任就是保护人的生命安全”。

　　“失掉了安全，就失掉了高铁的可信度”。

　　“不是越快越好，而是把速度与质量、效益和安全有机地结合起来，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这是总理昨天在现场说的话。语速很慢，但很清晰。他强调了调查组的“独立性”，以向公众传递一个明确的信息，不会让铁道部自己人查自己人；他强调了速度与质量效益的关系，以表明其对民间所谓“大跃进”式的铁路发展亦绝不认同；他强调了会毫不手软地处理任何调查中暴露的腐败问题，以坚定民众对独立调查组的信心。在温总理的回答中，公众听到了诚意与痛心，而这两个词，却正是无数记者与民众在铁道部的举手投足间寻寻觅觅却终未发现的。

　　总理说，事故发生伊始，当他与铁道部负责人通电话时只说了两个字：救人。然而，本次重大事故的救援工作却成为最受人诟病的部分。总理说，铁道部是否做到了这一点，必须给群众一个实事求是的回答。于是，从此刻起，我们每一个普通民众用全部的心力与对生命的尊重等待着这个回答。我们无比希望，当这个回答公布之际，没有藏污纳垢，没有漫不经心，没有欺骗虚伪；我们无比希望，铁道部如温总理所期望的那样，用对逝者的哀思乃至对生命的敬畏，还公众一个真相。

     稿件日期：2011.07.29 上海点康新传媒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