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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红与黑
8/20/2011 点击数:1352

 秦岭:红与黑
【华夏文摘】11-08-18

   源自重庆的“唱红打黑”,在草根阶层引起共鸣,最高当局也表示认同。这件事情透漏出两点:一是社会够黑,不严打不行了;二是对黑恶势力及其保护伞,除了将“红”对“黑”,似乎别无良策。当然也有可能,不是没有良策而是体质过敏,有药不能吃。

   红歌好听,尤其对我们这些在红歌中长大的人。无论天堂还是地狱,童年总是值得回味,也总有美的东西。可是,红与黑,果真如善与恶、光明与黑暗一般,泾渭分明、此消彼长吗?还是一样的暴戾,一样的邪恶?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

   这些年各地黑恶势力之猖獗,尽人皆知。可怪就怪在,不断见诸媒体的令人发指的那些有组织的犯罪,震惊中外惨绝人寰的那些极端恶劣的事件,反倒很少是黑社会所为。强拆,截访,强制结扎,被精神病;草菅人命的警察,私设黑牢的保安,野蛮粗暴的城管……没有哪一样是地下组织做得出来的。比之红色恐怖,黑色恐怖自叹弗如。

   红色恐怖由来已久。不带偏见的话,你很容易从城管等人的身上,看出破四旧的红卫兵,五七年的极左派,三反五反镇压反革命时候的工作组,打土豪分田地时期的工农赤卫队……这帮人,相貌不一,衣着各异,但有两个共同的特点:一,法外施暴;二,红色标签。

   《映山红》曲调优美,歌词感人。然而要是有人告诉你,当年因为闹红,开满映山红的群山里,死于非命者将近千万!你,会怎么想?

   按照民间传统,“红”象征着吉祥和喜庆;但在我们官方的语汇里,“红”象征血腥和暴力,象征革命。因为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要剪灭生命。对革命家说生命宝贵,无异于反对革命。

   革除一部分人的生命,前提是让其他的人仇恨他们。因此从始至终,革命家们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煽动、制造和传播仇恨。冠冕堂皇的说法是传播革命火种,而具体操作起来则无一例外地都是一个模子,就是千方百计地让农民仇恨地主,工人仇恨资本家,让他们相信是后者偷窃了本应属于他们的财富。群众的仇恨之火被点燃了,就叫“觉悟”了,否则就是不觉悟,要继续工作让他觉悟。当年遍及南北的农讲所和工人夜校,就是做这个的。

   煽动仇恨,是每战必胜的法宝。大战在即先用诉苦会、伸冤会把战士们的怒火激发出来,然后他们就所向披靡,嗷嗷叫着往前扑。而革命作家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编造出一系列最能激发人们仇恨的歌曲或故事。最经典的红歌如《国际歌》,“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最经典的故事如白毛女,半夜鸡叫,收租院和刘文彩等等。虽然今天的人们可能批评,说那歌曲太过偏激,那故事歪曲事实,但在当时,却实实在在地激起了仇恨,并帮助了战争的胜利。

   至于间接地制造和煽动仇恨,就更是革命行动的题中应有之义。而且有的时候,这种间接制造的仇恨比直接仇恨更加有效,影响也更为深远。都知道国民党倒台之前的那段历史,风雨飘摇,民不聊生,连最不想革命的人,望着手中狂贬不止的法币,也不由得心生怨忿。可是多年以后谜底揭开,才发现那民不聊生的困局中,也有我们革命家的杰作——一群人在根据地的窑洞里用苏制印钞机疯狂地印制伪钞,并使之潮水般地流向国统区,既满足了地下党的活动经费,也让当政者头痛不已。更重要的是,通过制造上千倍的通货膨胀,让华夏大地怨声载道,鬼哭狼嚎;让统治者走投无路,千夫所指;也让造假者摇身一变,成了救星。

   仇恨的基因还被代代传承。直至今天,教育系统从上到下,革命题材依然是必修课;党政系统从上到下,革命传统教育依然年年搞。而革命教育在很大程度上,不过是灌输仇恨的教育;而革命传统教育,很大程度上也不过是重温仇恨的教育。

   不能小看革命教育的威力。革命样板戏《红灯记》里,李奶奶被捕前一场“痛说革命家史”,让17岁的李铁梅顿时觉悟:“咬住仇,咬住恨,嚼碎仇恨强咽下,仇恨入心要发芽。不低头,不后退,不许泪水腮边挂,流入心田开火花。万丈怒火燃烧起,要把黑地昏天来烧塌!”小小年纪,戾气冲天,就是理想的革命事业接班人的样子。

   911和311之后,有识之士纷纷反思:中国咋会有那么多愤青,心里只装着仇恨,而没有同情心?后来算是明白了:这些人是只接受过革命教育即仇恨教育,而没有受过人性教育即爱的教育。他们是“喝狼奶长大的”。

   才不过几代人的工夫,一个有着5000年文明史的泱泱大国,就土崩瓦解。社会撕裂,传统撕裂,亿万人的人性被撕裂,追根溯源,都是因为仇恨,因为“红”。

   有朋友天真地以为,唱红打黑,回归传统,或许是当下中国诸多问题的解决之道。我说不然。只要我们继续唱红,继续革命,社会就永远不可能和谐。因为我们乞灵的那个“红”,它有嗜血的基因、仇恨的基因,是魔而不是圣。

   马克思说资本来到世间,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这句话用来形容红色革命,倒很是恰当。

   上周末美国首位华裔大使骆家辉抵达北京,引发海内外媒体一片骚动。有一份华文报纸用了这样的标题:《美驻华大使寒酸抵京 震撼国人神经》。文章说:镜头里的骆家辉,双肩挎着背囊,脚穿休闲皮鞋,身后同行的妻子和三名子女,亦是手提肩扛各自的行李。除了几位美方陪同人员,没有正儿八经的欢迎场面,更不见前呼后拥的接待和保安人员。有媒体调侃,这样的场面就如同“一个普通华人带着家人度假归来”。

   文章还说:在中国,官员不论是下基层还是出访,莫不前呼后拥,前有警车开道,后有下属护送,还有大批传媒跟随采访,其阵势之大,威风之盛,比过去皇上出巡有过之而无不及。中国入世谈判首席代表龙永图早前提及两件难忘的事。有次在某机场看到一位县委书记出国考察,竟有三四十位下属送行,“县太爷”咋咋呼呼,目中无人,在场旅客十分反感。另一次,他在意大利某小镇出席一个国际性会议,有位像邻居大妈一样的老太太独自进门,礼貌地对他点点头后坐在旁边。会后一打听,才知道她竟是荷兰女王,简直匪夷所思。
  
   回到红与黑。前面引文中出现的那位前呼后拥目中无人的县委书记,其举止做派是不是更像是一位黑社会老大?像,却不是;他的确切身份,是红社会老大。在我们这里,有数以万计的这样的老大,几乎每一个单位里的一把手,都跟他一模一样。

   倒是那位来自美国的华裔高官,普通得近乎“寒酸”,也一点不像老大。而且他和他的国家,也都不“红”。

   唱红打黑,谁更该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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