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为什么对梅兰芳不屑一顾（两篇）

CND， 2011-8-19
   
      王俊义：鲁迅为什么对梅兰芳不屑一顾

　　鲁迅是浙江人,梅兰芳是江苏人。中国一说江浙,好像跟一个省似的。也就谁说,在中国人眼里,鲁迅和梅兰芳几乎跟老乡一样。但是鲁迅不喜欢梅兰芳,也不喜欢我们的国粹京剧。对梅兰芳和京剧鲁迅都有一些不屑一顾的看法和言论。

　　1922年12月上海的《小说月报》发表了鲁迅的小说《社戏》,看似是描写故乡社戏的,开头却写出了鲁迅对于当时在北京很风行的京剧的不屑。鲁迅写道:“于是都兴致勃勃的跑到什么园,戏文已经开始了,在外面也早听到冬冬的响。我们挨进门,几个红的绿的在我眼前一闪烁,便看见戏台下满是许多头。”

鲁迅对于京剧的第一印象便是乱和噪杂,很是不能适应。接着鲁迅写道:“这台上的冬冬喤喤的敲打,红红绿绿的晃荡,加之以十二点,忽而使我醒悟到在这里不适于生存了。”鲁迅是个比较爱静的人,京剧园子里的闹和吵,恰好与鲁迅的性格相反,让鲁迅对于京剧没有多大兴致。鲁迅曾经看了一本日本的关于中国戏剧的书,里面的观点和鲁迅的思想很一致。因此鲁迅引用书中的话归结道:“中国的戏是大鼓,大叫,大跳,使看客头昏脑眩,很不适于剧场,但若在野外散漫的所在,远远地看来,也自有他的风致。”

　　由于鲁迅对于京剧没有兴趣,对于京剧的演员们也没有兴趣,甚至有些抵牾。什么谭叫天,小叫天,鲁迅笔下都没有给他们应有的尊重。“总之是募集湖北水灾捐而谭叫天还没有死,”鲁迅这样的文笔,谭叫天恐怕也是很不高兴的。

　　梅兰芳是京剧名伶,三十年代唱红了国内外,甚至唱到了美国,唱到了俄罗斯。1930年,梅兰芳到美国演出,美国波摩那大学和南加州大学授予梅兰芳文学博士的荣誉学位。由于鲁迅对于京剧不喜欢,恨屋及乌的也不是很喜欢梅兰芳,以至于鲁迅在文章里提到梅兰芳博士,都是带着一种调侃的口吻。

　　1925年元月,鲁迅发表了《论照相之类》,第三部分针对梅兰芳的京剧名伶照悬挂于北京很多地方,给予了挖苦和讽刺。“倘若白昼明烛,要在北京城内寻求一张不像那些阔人似的缩小放大挂起挂倒的照相,则据鄙陋所知,实在只有一位梅兰芳君。而该君的麻姑一般的“天女散花”“黛玉葬花”像,也确乎比那些缩小放大挂起挂倒的东西标致,即此就足以证明中国人实有审美的眼睛,其一面又放大挺胸凸肚的照相者,盖出于不得已。”

　　“ 我在先只读过《红楼梦》,没有看见“黛玉葬花”的照片的时候,是万料不到黛玉的眼睛如此之凸,嘴唇如此之厚的。我以为她该是一副瘦削的痨病脸,现在才知道她有些福相,也像一个麻姑。然而只要一看那些继起的模仿者们的拟天女照相,都像小孩子穿了新衣服,拘束得怪可怜的苦相,也就会立刻悟出梅兰芳君之所以永久之故了,其眼睛和嘴唇,盖出于不得已,即此也就足以证明中国人实有审美的眼睛。

　　“我们中国的最伟大最永久的艺术是男人扮女人。

　　”异性大抵相爱。太监只能使别人放心,决没有人爱他,因为他是无性了,——假使我用了这“无”字还不算什么语病。然而也就可见虽然最难放心,但是最可贵的是男人扮女人了,因为从两性看来,都近于异性,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所以这就永远挂在照相馆的玻璃窗里,挂在国民的心中。外国没有这样的完全的艺术家,所以只好任凭那些捏锤凿,调采色,弄墨水的人们跋扈。

　　“我们中国的最伟大最永久,而且最普遍的艺术也就是男人扮女人。”

　　梅兰芳先生当年肯定读过鲁迅的文章,不知道有何感受。在当年的报刊杂志上,没有发表过梅兰芳针对鲁迅的讽刺写的短文,可见梅兰芳的心胸也算是宽阔的。毕竟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大师,鲁迅是大师,梅兰芳也是大师。一个大师讽刺另一个大师,而被讽刺者默默无言,或许也是一个时代的风尚。假若梅兰芳是肖传国,雇个人排鲁迅几砖头,恐怕鲁迅也得默默承受着。

　　1934年11月,鲁迅在《中华日报.动向》发表了《略论梅兰芳及其他》,将梅兰芳和谭叫天做了比较,鲁迅认为北京有着崇拜名伶的传统, 谭叫天因为老佛爷赏识,就曾经称雄北京。而梅兰芳是个旦角,皇家不供奉了,就是俗人的宠儿,士大夫就敢于下手了。

      鲁迅不客气的写道:“士大夫是常要夺取民间的东西的,将竹枝词改成文言,将“小家碧玉”作为姨太太,但一沾着他们的手,这东西也就跟着他们灭亡。他们将他从俗众中提出,罩上玻璃罩,做起紫檀架子来。教他用多数人听不懂的话,缓缓的《天女散花》,扭扭的《黛玉葬花》,先前是他做戏的,这时却成了戏为他而做,凡有新编的剧本,都只为了梅兰芳,而且是士大夫心目中的梅兰芳。雅是雅了,但多数人看不懂,不要看,还觉得自己不配看了。 士大夫们也在日见其消沉,梅兰芳近来颇有些冷落。”

　　鲁迅并且把梅兰芳出国演出看成是梅兰芳在国内的冷落,鲁迅认为,看梅兰芳的戏是在看难受,是在看包装。鲁迅说:看一位不死不活的天女或林妹妹,我想,大多数人是倒不如看一位漂亮活动的村女的,她和我们相近。”

　　鲁迅是个写文章的人,也是一个把笔锋磨成刀枪的人。有的时候,他把笔锋对准了段祺瑞、章士钊这样的人物,有的时候,也把笔锋对准了靠嗓子吃饭的演员,靠笔吃饭的写手。因为鲁迅的内心是强大的,一切不符合他内心的人物,都可能被他的笔锋猛刺。对于京剧如此,对于梅兰芳也是如此;对于陈西滢如此,对于徐志摩也是如此。跟鲁迅有着联系的人,除了日本人内山完造,绍兴人蔡元培,其他的人都是鲁迅笔锋可以横扫的人。因而,鲁迅先生对于京剧和演京剧的人不屑一顾,似乎是可以理解的了。

王锦思: 鲁迅看不惯梅兰芳

   北京有两个大家的纪念馆，相隔不远，公交车13路可以将护国寺的梅兰芳纪念馆和阜成门的鲁迅纪念馆连在一起。我在不同年份的不同季节里也都到访过，为相隔不远的两个邻居因为观念不和水火不容而叹。

   鲁迅被毛泽东誉为“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文化革命的旗手”和“空前的民族英雄”；“鲁迅的方向，就是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京剧艺术大师梅兰芳先生担任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和中国文联副主席。建国后，在历次的鲁迅纪念会上，梅兰芳先生不仅从不讲话，而且很少出席，心里很反感吧。

   中学学习过《拿来主义》，鲁迅把梅兰芳与象征主义联系起来，并予以强烈地讽刺：“……听说不远还要送梅兰芳博士到苏联去，以促进象征主义，此后便到欧洲传道。我在这里不想讨论梅博士演艺和象征主义的关系。总之，活人替代了古董，我敢说，也可以算是显出一点进步了。”

   中国的许多传统戏剧，由于封建社会的男女授受不亲，往往由异性扮演。鲁迅认为，中国的艺术就是男人演小脚女人的艺术，以此映射梅兰芳。在《花边文学•谁在没落？》中，鲁迅作如是描述：“脸谱和手势，是代数，何尝是象征。它除了白鼻梁表丑角，花脸表强人，执鞭表骑马，推手表开门之外，那里还有什么说不出、做不出的意义？”

   梅兰芳抗战时期蓄须明志，不演京剧，以此抗日。据鲁迅知友郁达夫回忆，鲁迅根本就不赞成京剧救国，“并且很幽默地说，以京剧来宣传救国，那就是‘我们救国啊啊啊’了，这行吗？”

   另一方面，鲁迅对梅兰芳本人的批评、讽刺和挖苦，远远超过了对京剧的褒贬本身。鲁迅认为，梅兰芳扮演的“天女”、“黛玉”等眼睛太凸、嘴唇太厚，形象不美，破坏了《红楼梦》中黛玉的原有印象。“我们中国的最伟大最永久的艺术是男人扮女人……我们中国的最伟大最永久的，而且最普遍的艺术也就是男人扮女人。”鲁迅显然是把“男旦”和落后、畸型之类的不正常现象连在了一起。

   京剧是伟大的艺术。抛开鲁迅偏见之外，即使今天他要看《梅兰芳》很看不惯，他的思想对我们也不可或缺。斯人已去。他们两个人，每个对于中国都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