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果威：初为“长者”有感
华夏快递 发布者 guzheng 11-08-29

   第一次当祖辈是50岁。回上海探亲时见到洛阳来的阔别多年的表姐，当时她年近60，已经退休，有了外孙女，当上了外婆。她把孩子拽到我面前，让她叫我“舅公公”，第一次听到祖辈的称呼，使我觉得震撼而不知所措，赶紧手忙脚乱地掏出100元给孩子，算是见面礼。

   我29岁结婚，并不算晚，但是婚后与太太轮流念书，一直到我念完法学院46岁才生女儿，49岁才得子。回国后与中学同学聚会，许多同学已经当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我的孩子年龄小，辈份却很大，有许多同辈人的第三代叫他们叔叔、阿姨，觉得挺滑稽的。因为孩子年幼，我常常带着他们出去游泳、滑冰、打球，一起看迪斯尼卡通片，唱儿歌，所以当时我的心理年龄还是停留在30来岁。至于生理年龄，我50多岁仍能跑万米，一年到头在全世界出差旅行，除了两鬓有少量的白发之外，自己根本不觉得老。

   两年前被律师事务所派到上海工作，租了房子。恰逢在美国的叔叔动大手术后因脑血栓影响行走，于是将他接到上海来疗养。一天在外晚餐后回家，上出租车时，我扶着叔叔上车，司机对我大为赞赏，“你的孙子对你挺孝顺的。”当时我听了觉得非常受用，心里美滋滋的。几分钟后下车回家进了电梯，见到一个50多岁像是奶奶或外婆领着一个小女孩，我问孩子几岁了，叫什么名字，那位女士居然指着我说“叫爷爷”，又指着叔叔说“叫老爷爷”。几分钟之内，我居然从孙子摇身一变成了爷爷，简直是匪夷所思。

   最近因调动工作搬家，连日打包托运，自然疲惫不堪。汶川地震那天下午在25楼上感到房子摇晃，于是走楼梯下楼躲避，回家还是惊魂未定。出去晚餐后乘坐轨道交通回家，忽然觉得有人拍我的肩膀，只见一位20来岁的女孩彬彬有礼地说：“先生，您到这边来坐吧。”平时都是我给别人让座，居然此生第一次有人给我让座，当时我不禁脱口而出：“我看起来真的就有那么老吗？”回想起来挺唐突的，拂了她的一番好心。

   在西方，人们对年龄非常敏感，最忌讳的就是问女人的年龄。平时在车上看到长者，也不敢贸然让座，因为好心很可能引起对方的反感。即使决定让座，通常也只是用目光和动作示意一下，大家心领神会，如果对方婉拒，则绝不能坚持。

   中国的传统则认为老是经验和智慧的象征。年轻的时候，生怕人家说我“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总是希望人家说我老成。恢复高考后上大学，其实当时也才29岁，却是全年级最老的，一进学校便从“小胡”变成了“老胡”，当时心里觉得特别得意。我的同班同学“老沈”比我小一岁，28岁就谢顶了。一年寒假他回北京，排队买电影票时，一个小姑娘拽拽他的袖子，“爷爷，能不能给我带买一张票？”当时成为我们班上的笑谈。

   毕业后到大学教英语，是外语系里的小字辈，又返老还童成了“小胡”，心里居然还觉得有点委屈。“老胡”是尊称，在论资排辈的中国，盼着早点熬到“胡老”才是酷。

   到美国之后，受到西方传统的同化，开始希望年轻。记得过40岁生日前驾车横穿美国大陆，在犹他州的一家便利店里买啤酒时，服务员居然要我出示证件，当时心里那叫一个美，特意指着驾驶执照上的1949年说：“Thank you. You made my day.”我不知这句话该怎么翻译比较恰切，意思就是“谢谢你给了我美好的一天。”其实我并没有装嫩，只是白人比较容易谢顶，我的一些同学不到30岁就像“列宁同志”那样，比较显老。此外西方人胖子多，还有年纪轻轻就留大胡子的，自然人就会显得老态龙钟。中国人普遍较瘦，头发多，比较显年轻，所以西方人常常会被这些表面现象所蒙蔽。

   最近在网上作了一个年龄测试，回答几十个问题，如出生年份、人种、家族病史、婚姻及子女状态、是否吸烟饮酒及数量、睡眠情况、是否锻炼及运动量大小等。最后得出的结果居然是我的生理年龄才相当于29岁（比实际年龄轻了整整30岁），能够活到101.5岁。我想这一定是电脑在安慰自己。年纪毕竟不饶人，40岁以后眼睛开始老花，儿时常替母亲穿针引线，现在自己也看不清小字了。中文有“弱不胜衣”的成语，儿时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即将到耳顺之年，冬天穿着大衣竟然也会感到有重量了。

   美国是儿童的天堂，老年人的生活比较孤独、凄凉。中国的传统是讲孝道，但是自从推行独生子女的政策以来，“孝”的概念在80后出生的年轻人中已经开始淡漠。然而对比之下，中国人还是比西方人更敬老。所以我想等退休后还是叶落归根，回到祖国渡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