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师傅：我读过的小说

 华夏快递 12-03-12  

 
    我读过的小说大致可分成四大类: 革命小说, 传奇小说, 武侠小说和现实主义小说。

    小时候, 我能接触到的小说几乎都是革命小说。其中,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三部以抗日战争为题材的小说 《大刀记》、《连心锁》和《敌后武工队》。和其它革命小说不同的是，这三部小说都具有一定的传奇色彩。

    著名作家浩然不但文笔锋利，而且善于抒情。他的两部小说《艳阳天》和《金光大道》都和农村有关，让我读来倍感亲切。不过，它们反映的都是黑暗的阶级斗争，根本不像小说的名字那样闪亮。由于我们家族是阶级斗争的对象，我常常跳过小说中阶级斗争的章节。浩然的另一部小说《西沙儿女》如诗如画，让我爱不释手。它分正气篇和奇志篇两部分，仿佛体现了作者的浩然正气。它通过蔚蔚的蓝天、悠悠的白云、浩瀚的大海和闪闪的沙滩将西沙描绘成了人间天堂、世外桃源。然而，它却是一部地地道道的革命小说，讲得是残酷无情的阶级斗争。

    罗广斌、杨益言合著的小说《红岩》情节跌宕起伏、内容引人入胜，是我小时候最爱读的小说之一。小说的名字寓意深刻，形容革命者像红岩一样坚韧不拔的精神。小说以“中美合作所”集中营一个叫“渣滓洞”的牢房为线索，讲述了狱中的阶级斗争。小说中的人物个个性格鲜明，令读者难以忘怀。甫志高贪图享受，以致沦为叛徒。江姐个性很强，像红梅一样坚强。双抢老太婆人老枪不老，是一个弹无虚发的神枪手。华子良成天疯疯癫癫的，却是一位潜伏的地下党员。小萝卜头天真烂漫，却不幸遇害。

    在那个封闭的年代，中国古典小说多被列为禁书。上初中的时候，我从一位同学那里弄到了一本《三国志》。我如获至宝，周末将它带回家中偷偷地阅读。不料，一位女知青发现了我的秘密，便强行借走了那本书。到了该还书的时候，她却说她把书弄丢了。不久，同学拼命催我还书，我只好如实相告。没想到，几天后同学突然病故。我常常在半夜被噩梦惊醒，总是感到同学变成了小鬼在梦里催我还书。

    有一段时间，中国自上至下都在“评水浒、批宋江”。我很想搞到一本《水浒传》，作为反面教材来读。可是，我始终未能如愿，只好从报纸、电台、连环画、或评书中获取梁山好汉们打赴济贫的故事。

    我也喜欢读苏联的革命小说。我读完高尔基的三部曲《童年》、《在人间》和《我的大学》后，深深羡慕高尔基命好。他小时候有机会到城里当学徒，长大后还能上大学。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自传体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征服了我幼小的心灵。主人公保尔全身瘫痪、双目失明，但他凭着坚强的意志和坚定的信念继续为理想奋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原来，钢铁不仅是在烈火中炼成的，是在艰难困苦中炼成的。这本小说充满了格言和警句。时隔三、四十年之后，我依然记得其中最有名的警句：“人最宝贵的是生命， 而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卑鄙庸俗而羞愧……”

    高中两年，我的学业十分繁重。为了高考，我们就像军人一样严格遵守作息时间。当时，手抄本小说《少女之心》、《恐怖的脚步声》等流窜到了校园。不过，我既没有时间，又没有兴趣，更没有胆量接近那些“洪水猛兽”般的“毒草”。繁忙的学业拉长了时光，如水般地冲淡了我对革命小说的革命热情。随着年龄和知识的增长，我越来越不相信革命小说了。

    上大学后，我被学校图书馆五花八门的藏书吸引住了。于是，我开始阅读《水浒传》、《三侠五义》等中国古典小说。我发现宋江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投降派，而是一个顾全大局的好头领。他还是一条义胆包天、忠肝盖地的好汉，要不怎么敢在浔阳楼上题反诗， 怎么敢问天南地北、乾坤何处可容狂客。我尤其欣赏行者武松“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豪爽性格，花和尚鲁智深看似鲁莽、实则大智若愚的智慧，以及黑旋风李逵嫉恶如仇、忠孝双全的人格。为了充实自己，我还大量阅读了其它的中国小说。我沉浸于如梦如幻的小说之中，用数学符号谱写我的“青春之歌”。

    大二的时候，我突然迷上了武侠小说。一天，班上有位同学从西安城里一家书摊上租来了一本金庸的小说《射雕英雄传》。同学们见他如痴如狂的样子，也想一睹为快。于是，大家排好时间，在晚上熄灯后轮流到厕所借光阅读。轮到我的时候，刚开始我只是随便翻了几页，觉得不过如此，还不如《水浒传》和《三侠五义》好看呢。然而，当我读到全真七子丘处机与江南七怪在醉仙楼打斗那一段时，我禁不住拍手称快。郭靖天资迟钝、但机遇极佳，加之勤奋，成了一等一的高手。后来，他交上了桃花运，娶到了桃花岛主黄药师的独生女黄蓉为妻。黄蓉不但貌若桃花，而且聪明绝顶、知书达理，是郭靖成功的保证。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大高手像座标一样，将天下所有武林高手都圈在一起。历史就像一根线将不同的人物和事件串在一起。梅超风本是东邪黄药师的女弟子, 因和师兄陈玄风一起盗去《九阴真经》而背叛师们。梅超风长发披肩、脸若僵尸、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凭“九阴白骨爪”的独门功夫令江湖闻风丧胆。然而，她对陈玄风情深意重，常以“賊汉子”来称呼他。从此，我满脑子都是武侠，杀死了不少数学细胞。在那位同学的带领下，我几乎看遍了金庸的武侠小说。后来，他又租来了一本又一本古龙和梁羽生的武侠小说，让大家一饱眼福。我沉迷于理想的武侠世界，流连在柏拉图式的爱情之中。 我甚至梦想有一天身怀绝技，从此浪迹天涯，行侠仗义、抱打不平。

    大三的时候，我开始对法国小说入迷。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充满了传奇色彩，其故事情节一波三折、精彩纷呈。男主人公堂泰斯因为情敌的出卖，被关进一个孤岛的死牢之中，其未婚妻被迫嫁给了他的情敌。幸运的是，他和一个叫法里亚的博学老人成了知交。他从法里亚那里学到了很多知识，并开始为越狱作准备。然而，法里亚身体每况愈下，终于一命呜呼。就在临死前，法里亚将一个惊天大秘密告诉了堂泰斯：一个叫基督山的岛上有一批宝藏。法里亚死后不久，堂泰斯成功地从死牢中逃了出来。他终于找到了宝藏，成了巨富。从此，他化名为基督山伯爵，利用金钱开展了一系列疯狂的报复行动。看完这本小说后，我有点想不明白：基督山伯爵为什么不像基督一样宽恕他的敌人呢？

    雨果的小说《巴黎圣母院》以十五世纪的法国为背景，围绕着庄严雄伟的巴黎圣母院，讲述了一个悲壮的爱情故事。奇丑无比的敲钟汉阿西莫多因为失去了心中的偶像 -- 一位美丽善良的吉普赛姑娘，愤然将地位显赫的凶手杀死，然后走到偶像的尸体旁边自刎。

    雨果的小说《悲惨世界》对我震撼极大。小说通过冉阿让悲惨的一生, 揭露了十八世纪末至十九世纪初法国社会的黑暗和动荡。主人公冉阿让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很小便成了孤儿,和大姐相依为命。就在他25岁那年，姐夫突然离世，留下了七个年幼的小孩。作为舅父的冉阿让勇敢地担起了父亲的责任，含辛茹苦地为大姐赚钱养家。可是，那年冬天格外寒冷，以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冉阿让不忍看见孩子们像他一样挨饿，便打破了一家面包店的玻璃，偷了一片面包出来。没想到，他当场被抓，并因此被判处四年有期徒刑。他数次越狱未果，结果罪上加罪，每次都被加判几年。他在牢房里面呆了19年之后，终于重见天日。可是，大家都歧视他这个劳教犯，谁都不愿意接待他。后来，是好心的主教大人米里哀收留了他。次日凌晨，冉阿让偷走了主教的一只银烛台，却在路上被警察抓住，并被送到主教面前对质。没想到，主教竟为他撒谎，为他免除了牢狱之灾。警察走后，主教又将另一只银烛台也送给了他，并嘱咐他重新做人。冉阿让被主教的大慈大悲彻底感动了，决心忘掉过去、面向未来。从那以后，冉阿让隐姓埋名，发奋图强。几年后，他果然成了一位受人尊敬的厂长兼市长。他还是一位大慈善家，并收养了妓女芳汀的私生女。最后，他将所有钱财一部分留给了养女，一部分捐给了穷人， 自己却穷困潦倒、老死街头。这部小说是一部史诗，再现了十九世纪的法国革命史, 详细叙述和分析了“滑铁卢战役”的前因后果。这部小说也讲述了一个劳教犯和一个探长的故事。忠于职守的探长沙威一直想要追拿冉阿让，但每次都被他的善良所感动，最后又被冉阿让救了一命。在法律和人情面前，沙威感到不能自拔，只好跳河自尽。我深深同情男主人公冉阿让悲惨的遭遇，鄙视上流社会的冷漠无情，感激主教的博大胸怀，佩服沙威的敬业精神，不解冉阿让养女的忘恩负义。《悲惨世界》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面明镜，让我真正知道了什么叫悲惨。“悲不悲，想想冉阿让；惨不惨，想想冉阿让。”一想到冉阿让， 我就暗自庆幸，并督促自己发奋努力。

    西班牙小说《唐吉珂德》尽管内容有些荒唐可笑，其情节却生动活泼。 作者塞外提斯通过夸张的艺术手法，讽刺了骑士精神的荒谬。男主人公唐吉珂德身为贵族，却向往骑士生活。有一天，骑上一匹消瘦的老妈、手拿一柄生锈的长矛、头戴一顶破旧的头盔，到处行侠仗义。然而，他是一个影子骑士，常常大战风车，闹出了一个又一个笑话。

    大三快结束时，我准备报考研究生。那时，我比较偏科，只喜欢数学，不喜欢英语。然而，英语题偏难，近乎钻牛角尖。我翻了翻以往的英语考题，发现自己只有三、四十分的水平。为了考研，我打算在英语上狠下工夫。为了培养自己对英语的兴趣，我打算从英国文化入手。于是，我从图书馆借来了一本又一本英国现实主义大师狄更斯的小说。十九世纪初叶, 大英帝国号称 “日不落帝国”, 科学和经济都处于世界领先地位, 是世界第一霸主。狄更斯既有作家敏锐的洞察力,又有作家应有的良知。他不去歌功颂德,而是如实地描绘下层社会的悲惨生活，抨击上层社会的虚伪和黑暗。狄更斯小说中的爱情都很朴实，符合当时英国社会的保守风气。就这样，我慢慢喜欢上了英国文化，对英语的兴趣日增。在第二年年初的研究生入学考试的英语考试中，我得到了76分的较高分。

    大学毕业后，我从一位老总那儿借到了一套金庸的武侠小说《天龙八部》。男主人公乔峰因为姑苏慕容的挑拨蒙受不白之冤，被迫辞去了丐帮帮主的职位，并改回回到了契丹原姓“萧”。江湖上都说“南慕容、北乔峰”，但乔峰无论是人品还是武功都远在慕容复之上。乔峰武功盖世，酒量超群。乔峰豪情万丈，英雄气长。契丹人萧峰一下子成了我心目中的第一号英雄。遗憾的是，为了汉人和契丹人的世代友好，萧峰不惜以刀自刎。他对自己下手又准又狠又快，以致两位武艺高超的的义弟段誉和虚竹都无法救活他。我实在想不明白，金庸为何非要将乔峰写死，为何不让他带着双目失明的阿紫姑娘远走天涯、远离红尘呢。

    唐朝大诗人李商隐诗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古人又云：“物极必反。”果然，打那以后，我对武侠小说的兴趣骤然下降，对其它类型的小说更是不肖一顾。我自以为长大成人了，不能再沉迷于虚幻的小说之中，而是要走向社会、面向现实。直到有一天，我从朋友那里搞到了一本半禁不禁的《废都》。 我没有耐心细读，只好跳跃性地翻阅。来到美国后，我只是偶尔翻翻传记小说，有时也会在社区图书馆浏览一些以前在国内被禁的小说。

    我不爱读言情小说，总以为它们是小女孩不老的梦想。我翻阅过英国勃郎宁三姐妹的爱情三部曲《简爱》、《傲慢和偏见》和《呼啸山庄》，却总是缺乏耐心将它们读完。年轻的时候，我听说过德国文豪歌德的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 不过，我怕自寻烦恼，所以一直未敢读它。我从未碰过琼瑶的小说，尽管我十分欣赏琼瑶的文笔。我从未摸过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尽管我十分喜欢绝代才女林黛玉。我也不爱读神话小说和科幻小说，认为它们太不切实际。

    我以前读过的小说很多，它们是我心中珍藏的一首歌。在记忆的催促下，许多角色从我脑海中纷纷走了出来，唱着同一首歌：

    都说那是一个悲惨世界
    雾都孤儿在哭泣
    基督山伯爵在流泪

    又闻巴黎圣母院的钟声
    又见艳阳高照金光大地
    还有大炼钢铁的西沙儿女

    天龙八部
    三国演义
    乔帮主大战关羽

    射雕英雄华山论剑
    梁山好汉揭竿起义
    唐吉珂德呼风唤雨

   （2012年3月10日 写于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