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艺双馨的音乐家——许如辉

  周良材（ 上海市戏剧家协会原艺术室主任、研究员）

（“尊重历史、尊重作曲家著作权益、暨许如辉戏曲音乐案座谈会”书面发言，上海， 07/07/27 ）

五年前，许如辉（水辉）同志逝世 15 周年时，我曾写过一篇纪念文章，题为《死而不亡者寿》，此句乃引自老子《道德经》 33 章，意思不言自明：一个有道之人虽然与世长逝，但是他的形象、言行和作品则永远深入人心，流芳百世，名垂千古。

       那么为什么水辉能“死而不亡”？当时因篇幅有限未能展开阐明，今天，拟写此短文，举其三端，略说大概：

一。 爱国忧民的崇高品格

千百年来，历史上的文人，不论哪朝哪代，总是分属两大类型：一类是正义凛然，爱国忧民；另一类是外善内险，祸国殃民。就现代史而言，当鲁迅先生写“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自嘲》诗没几年，其胞弟周作人竟然做了大汉奸，恬不知耻地身穿日本 和服去参拜靖国神社。 兄弟两人，一龙一猪，泾渭分明，对比强烈。

而水辉当是同时代人，则属前者。他出生于浙东农村，来沪后不羡这十里洋场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心里想的，手上写的总是“今天油条卖不掉，一家老小活不了”（《卖油条》），“公子小姐不光临，我们的主顾是穷人”（《缝穷婆》）……，抒发底层贫民的心声。

       抗战爆发后，他毅然去了当时的大后方——重庆。激于爱国情怀，奋起笔端写成了四幕音乐剧《木兰从军》，更为郭沫若的话剧〈屈原〉、《棠棣之花》配乐，为胡蝶谱写新歌《满江红》……，然而他的创作场所却是一座破烂不堪的尼姑庵。

       直到 50-60 年代，虽然身处逆境，但水辉仍然一如既往为爱国戏《陈化成》、农村典妻悲剧《为奴隶的母亲》精心谱曲，爱国忧民的情愫，矢志不渝。能不令人肃然起敬！

二。 坚毅不屈的铮铮傲骨

       我与水辉认识是从 50 年代开始的，他过去的生活与精神面貌一概不了解，只知道他晚年性格内向，不苟言笑。但他眉宇间总是透露出一种宠辱不惊，坚毅刚强的气质，不媚俗，不贪钱，对艺术要求一丝不苟；他要干的事一经决定就呕心沥血，废寝忘食，不达目的，决不休止。特别在“十年浩劫”中，据上海勤艺沪剧团的同志告诉我，任凭造反派对他如何凌辱，甚至打掉门牙，凡是他在历史上认为自己做得正确的事，坚决坚持。你“无限上纲”也好，说他“反动”也好，他或反驳，或默不作声予以对抗，从不因“不吃眼前亏”而屈服。

       粉碎四人帮后，他 1956 年改编的沪剧《少奶奶的扇子》被侵权，广告上不署他的名字，当时也无《著作权法》，他就告到我们处，争取我们的支持，大家很同情他。后来在我们掌握的武器——《上海戏剧》 1980 年第三期上发表了他的申诉文章，并写了个“编者按”，严厉批评当前戏曲界的侵权歪风，终于迫使对方不得不署上他的名字。这个当时完全处于弱势的水辉最后获得了胜利。

       “士可杀而不可辱”，水辉就是具有这一付铁铮铮的傲骨。

三。 穷极思变的创新才能

历代文人常因穷而爆发创作激情，这是千百年来颠簸不灭的生活辩证法。早在《易经。系辞》中就写着，“穷则变，变则通”；司马迁在《史记。太史公自序》更列举无数实例来证明。如文王囚演《周易》，孔子厄作《春秋》，屈原逐，赋《离骚》，孙子膑，著《兵法》等等。我想水辉的很多创作也是因“穷”而逼出来的。诸如在重庆大同乐会他竟自办乐器厂，土制了一批箜篌、埙、排箫来克服当时困难临头举办抗日音乐会的需要。

解放后，他参加的勤艺、爱华沪剧团均自负盈亏，无“皇粮”供应，于是他与乐队同志去上钢厂觅各类钢板制钢板琴，去上海民族乐器一厂用特大蛇皮创制“特大胡”，以丰富“杨派”唱腔……。

更值得一提的是 1956 年爱华沪剧团穷得发不出工资，团长凌爱珍急求水辉搞个卖座的剧本应急，他就夜以继日改编了王尔德的《少奶奶的扇子》。果然，这把“扇子”从夏到秋，从冬到春，“扇”稳了这个剧团的经济，甚至一直“扇”到如今。

初唐王勃在他名著《腾王阁序》中说：“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所以，最后敬请如今已富了起来的音乐家们好好想一想，你们现在什么条件都具备了，但有没有水辉（许如辉）的“青云之志” ? ！

             （定稿于 2007 年 7 月 23 日 晨，7月27日上午9时[上海作曲家维权会]上宣读）

                           （2007年9月9日网上首发）

[寒夜闻柝]注： 

  周良材：（1929- ), 上海人,著名文艺评论家,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 上海剧协艺术室主任,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学生遍及中国,英国,加拿大,日本等地.专门研究 “海派文化”和“滩簧戏”,著有《现代帮会与上海戏曲》，《海派戏曲与鸳鸯蝴蝶派关系》，《百年沧桑话沪剧》，《京剧大师周信芳》，《坦率一生，折腾半世》，《死而不亡者寿: 纪念水辉(许如辉)逝世15周年》 、《追忆苏青二, 三事》、《为滩簧艺人切脉,探滩簧艺人病源》，以及电影和戏剧剧本《黑水帮》，《追风觅宝》等。上世纪80年代起参与《上海沪剧志》、《上海越剧志》、《上海滑稽志》、《上海扬剧志》、《上海锡剧志》等中国戏曲志修编。近年更与日本学者合作撰写《上海滩簧史》，2006年出齐中文和日文两种版本。人名已被收入《世界华人文学艺术名人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