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秋与《锁麟囊》

卢青

　　第一次在电视里看到京剧《锁麟囊·春秋亭》一折，就被青衣演员美丽的扮相和动听的唱腔吸引住了。此后，经常在电视里看见《春秋亭》一折，甚至有时好几个青春美艳的“薛湘灵”同时出现在春节晚会上，可见这出戏受人欢迎的程度了。

　　早先我对京剧的了解很有限，也只是通过CCTV—11频道看了许多的戏，就这样炼成了一个铁杆戏迷。有一次看京剧《陈三两爬堂》一折，听得如痴如醉且热泪直流，过后才知道扮演陈三两的演员李世济是程砚秋的高足，后又陆续看过程派名剧《春闺梦》、《荒山泪》及《锁麟囊》，竟上瘾而欲罢不能了！余生也晚，赶不上一睹程砚秋大师的绝代风华，也只能从后人的表演或者音配像中领略程砚秋的艺术魅力了。

　　从此，我了解了许多有关程砚秋的生平和艺术。我喜欢程派艺术唱腔独特之美，赞赏程砚秋特立独行的个性之美。纵观他的一生，令人唏嘘不已！

　　程砚秋是京剧著名的四大名旦之一，他六岁学艺，千般辛苦万般用功终享盛名。四大名旦均出自京剧界通天教主王瑶卿的门下，王瑶卿对四大名旦均有一字评价，评价程砚秋的是“唱”，他的“唱”真的是别有韵味，有人这样赞他：“音调奇异，虚无缥缈，忽高忽低，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真可谓变幻莫测。”

　　正如梅兰芳有齐如山，程砚秋也有罗瘿公等人辅助。罗瘿公不仅仅是程砚秋的超级粉丝，还是程砚秋的严师、谋士、引路人、策划者、剧作家和真正的后台。在罗瘿公的指导下，程砚秋戏余攻读诗文，习字作画。我看过程砚秋的书画作品，格调不俗。人说梅兰芳有富贵气，程砚秋有书卷气，我这里还有一比，如果说梅兰芳是富贵明艳的牡丹花，那程砚秋就是无人而自芳的空谷幽兰。

　　作为伶人的程砚秋洁身自好，一生无二色，最可贵的是台上作为旦角的程砚秋简淡蕴藉，洒脱雅致，端庄清丽；台下作为男人的程砚秋爽朗大度，举止斯文，一派君子风范且不乏男子血性。抗战时期，梅兰芳蓄须明志，程砚秋下乡务农，一并传为美谈。

　　解放后，程砚秋也得到了许多共产党高层如周恩来、贺龙等领导的青睐，并和他们来往密切，他积极争取入党并捐献了大部分辛苦挣下的家产。可是在当时的文艺政策面前，他擅长的上百个剧目却被一一停演，其中就有《锁麟囊》。《锁麟囊》是集程派艺术之大成的剧目，也是程砚秋最为喜爱的得意剧目。遥忆当年，程砚秋与梅兰芳在上海舞台上打起了擂台，难分伯仲，最后程砚秋使出杀手锏，连演十场《锁麟囊》，场场爆满，天平才开始向他倾斜。

　　《锁麟囊》的剧作者是翁偶虹，创作过程中程砚秋不断地和他切磋剧本。故事说的是富家女子薛湘灵出嫁途中赠贫女赵守贞一个装满珠宝的锁麟囊，不料世事变幻莫测，天降大水淹没一切，薛湘灵一贫如洗并与家人失散，流落到昔日贫女赵守贞家里为奴，事出有因真相大白终得善报。一个因果报应的故事，一个大团圆的结局，符合中国人的审美习惯，而程砚秋擅长表演悲情女子，这出戏却是他剧目中少见的喜剧。

　　为《锁麟囊》设计安排唱腔花了程砚秋整整一年时间，春秋亭一折薛湘灵有这样一段唱词：“在轿中只觉得天昏地暗，耳边厢，风声断，雨声喧，雷声乱，乐声阑珊，人声呐喊，都道是大雨倾天。”“轿中人，必定有一腔幽怨，她泪自弹，声续断，似杜鹃，蹄别院，巴峡哀猿，动人心弦，好不惨然。”这种句式在传统京剧中是没有的，程砚秋依据文学描写和人物的情感，创造出一种抑扬错落，疾徐有致的新腔，而这一折戏也恰恰成为经典中的经典。

　　《锁麟囊》在1955年被禁，程砚秋至死也没被批准再演《锁麟囊》，1958年他正当盛年却悲愤辞世。然而时光流逝，《锁麟囊》却成为当今京剧舞台上百演不衰的一出戏。我曾看过程派名家迟小秋演的整本《锁麟囊》过了戏瘾。2008年的最后一个夜晚，CCTV空中剧院又一次播出程派名家李世济的高足李海燕演的整本《锁麟囊》。没有看过李世济演的真本《锁麟囊》，更别提程砚秋了，因此也无从比较，就李海燕演的《锁麟囊》而言也实在是一种至上的精神享受了。李海燕扮相俊美，做功绝佳，善于运用水袖来表达人物的情感，她将薛湘灵出嫁前的娇贵任性，赠囊时的爽朗侠义，落魄后的贫而不贱演得出神入化，又一次细细品味了程派唱腔低回婉转，悲凉幽静，刚柔相济，疾徐有致的艺术特色。

　　喜欢京剧还因为喜欢那五彩缤纷，华丽明艳的戏服，剧中薛湘灵先后穿了粉绿、大红、粉红、钴蓝、朱红五套戏服，均有精美的刺绣，美轮美奂。尤其是落难时穿的钴蓝色戏服，与其他几套戏服比起来显得寒素些，可是头上同色的绸巾一包，人物的脸部更美了，温婉凄艳的神情也更惹人怜爱。

　　台湾的戏曲研究家齐崧戏说：“如果说听梅兰芳的戏是等于吃鸦片，那么听程砚秋就等于是打吗啡。因为吃鸦片尚有戒除的可能，而一旦打上吗啡，则很难了，最后唯有以身相殉。”对我来说，自从听李世济唱《陈三两爬堂》后就迷上程派艺术了，看来也无戒除的可能了。

（《温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