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已消亡的剧种(团)
——三议文化生态环境保护之迫切性
(无名)
在各式各样媒体上,常看到地球生态环境日趋恶劣,每天消亡的物种有多少多少之类的报道。如果只消亡些苍蝇、蚊子、跳蚤、蝗虫,大家还都会拍手称快。如果是大熊猫、金丝猴、扬子鳄,可能就没人能笑得出来!
联想起上海的文化生态环境,还是感触很深。四人帮粉碎之后,百废待兴,被当作文艺黑线的各剧种、剧团,要不要恢复?当然要!但一个区只能恢复一个剧团,一刀切,毫无讨价还价余地。南市区恢复了“大公滑嵇剧团”,另一个“出新越剧团”便不许重建。单团长和邵文娟被“借调”到卢湾区越剧团。剩下的都到城隍庙小商品市场站柜台。指导员刘学孟,(相当於党支书)也是个南下老干部,参加革命前也是河北梆子演员出身,他深知培养戏曲演员不易,“出新越剧团”一班青年演员的成长和成名,他没少化心血!他不忍心“出新”出不了“新”,他心有不甘呐,好不容易请“合肥越剧团”下岗的范派小生演员孙琴飞帮忙,化3000元排了出《状元寻妻》喜剧,在老西门《中华剧场》连连客满三个月,还是颓势难挽,“出新”难逃“陈”亡,只少了个“推”字,命中注定非消亡不可,无药可救!刘学孟这位南下干部晚年的心境,谁能体会得了?
最可惜的还是静安区。“合作越剧团”,戚雅仙名头太响,消亡了上海戚派戏迷老太太们太多,老太太闹事,抓也不行,逮也不可,使不得!只有拿“堇风甬剧团”开铡。
“堇风甬剧团”是个宝!《半把剪刀》演期之长,足可与滑嵇戏《活菩萨》一较高低!再说还有《天要落雨娘要嫁》、《双王蝉》,十八岁姑娘好嫁三岁郎,对冲破现行婚嫁,只许男比女大,不能女比男大的习惯,来一次颠复式的返正,倒也有相当现实意义。本地人不是有句俗活:“女大三,金堆山”……你看,我又扯远了!拉回话题吧!“堇风甬剧团”确实还有件宝:那就是徐凤仙!
徐凤仙生就金嗓子,绝对不输严凤英!两个都是金凤凰!她和她丈夫贺显民,从宁波乘柴爿船到上海,在电台里开起夫妻档“四明南词”,与周廷发摆起了对垒。当时周廷发两曲长篇“四明南词”:《大红袍》与《包公案》,红遍上海滩,宁波藉听众每档必听,从不肯遗漏,声望在浙江人眼里,远远超过严雪亭。徐凤仙夫妻初来乍到,“咋弄弄”呢?与周廷发分庭抗礼谈何容易!她和她丈夫,当时艺名筱显民,悄悄开出档《玉连环》,她又糯又脆的唱一下子将上海宁波人的魂灵(指耳朵)提起一丈高,居然不输周大哥!稍后便担纲成立甬剧团。在南京路西藏路口一个小剧场,《半把剪刀》客满三年,被文化部艺术局长田汉发现,如获珠宝,一经媒体宣传,便大紫大红起来。编剧天方也名扬全国。那是堇风最风光的岁月。“堇风甬剧团”由於一个区只允许恢复一个团的“一刀切”政策,在上海就此消亡。
前两年,在电视台看“宁波甬剧团”得奖剧目《典妻》,请不要动气,我实话实说,那位女主角唱起来,刮刮抖,索索抖……听的时候,我真担心茶几上刚泡好的滚烫的熟茶,会不会抖翻泼在客人身上!听说她和作曲得奖专业户汝金山一淘得过什么奖!我除了叹口气,想想徐凤仙,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除了“堇风”,“友联扬剧团”(名字已记忆模糊,不知是否有误?)也从上海滩的地盘上消亡了。扬剧与淮剧比,历史就短了些。与越剧和绍剧关系类似。扬剧的唱腔优美动听,表演风格细腻。60年代,江苏省青年扬剧团来沪演出,也是一票难求,差点哄爆天蟾舞台,可见上海人欢迎的程度。扬剧有此辉煌,也曾得到海派文化乳汁的抚育,可我们弃之如蔽履,是不是暴殄天物,太不知道爱惜了!
还有一个剧种消亡,便是“上海方言话剧团”。他一度并入“上海人民艺术剧院”。最后一次看他们演出在黄河路《长江剧场》,剧目是《啼笑姻缘》,导演像是应云卫(?)。在台上还摆起麻将台子,沈凤仙要“胡”,那个草包将军硬是将别人的牌硬抽出来让她“胡”……哄堂大笑啊,一个超级噱头,至今令人难忘!
南薇笔记本上手迹
方言话剧团有一批十分优秀的演员:王山樵、王啬、伍赛文……尤其是王山樵,他可是个满肚子是戏的“戏包裹”,幕表戏的提纲演上一年半载,包你天天不同样!他们的结局不得而知,在南薇小记事本上见到他们的名字,确实很怀念他们!小时侯看过他们的戏:《四姊妹》《沙龙饭店》……印象还挺深。可惜,没了。
对於方言演话剧,最近又有人旧事重提。吴雪演的川语话剧《抓壮丁》,在抗战宣传中起过不小作用,堪称一绝。香港粤语电影不也是粤语话剧电影化吗?我看推广普通话,把方言话剧全“推”掉,总不能将其解释成“推陈出新”政策的另类用法吧。这个问题值得探讨。一言两语说不明白。有机会再说。
还有一个是大型魔术!张慧冲、华特生、滕国庆、媵文庆……在上海滩也一度辉煌过。现在早已消亡。尽管剧场前台很讨厌他们,因为演出过后,满台一个洞、一个洞,大大小小,满目疮痍,修复太费周折,可老百姓爱看!我到美国拉斯维加斯,那是世界闻名的睹城!每幢形态各异的高楼大厦,一进门,“老虎机”密密麻麻,次弟排开,像进了魔幻城!每座大楼差不多都有演艺场所!世界级魔术大师都曾在这里成功的。我看过“白老虎魔术剧团”,他们也到过上海演出,由於场地条件限制,节目缩水在所难免。他们可以将一个人的人头,活生生移到十米开外,真匪夷所思。前年又看过一场,更令人神奇。光开场时大幕处理,既不是拉开,也不是升高,而是像“1001夜”《天方夜谭》里的魔毯,四面无遮拦牵扯,无绳无缆,凌空向天上飞飘而去。出现在舞台上是一个游泳池,从几十米高跳下也可从容无碍,深不可测。一会水都退去,台上竟可跳芭蕾!实在不可思议。最近北京成功举办了世界级魔术比赛,刘谦式的手法魔术较多;大卫·科普菲尔式的大型魔术相对较少。如果张慧冲、华特生,当年未遭夭折发配,说不定发展到今天,早已成了现成的文化产业,也未可知!
再补充一句,张慧冲先生还是中国早期电影的先驱者!
总之,文化生态环境保护应该重视起来了!大家有没有感到我今天说的都是空口白话吗?你在上海滩立足地上环顾四周:大舞台、共舞台、大众剧场、长江剧场、红都剧场、中央大戏院、大世界、中华剧场、明星大戏院、虹口剧场、群众剧场、解放剧场、还有数不清的昌平大戏院、龙门剧场这类小剧场,还有儿童艺术剧场、仙乐书场、木偶剧场……随着万丈高楼平地起,一个个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还在这里唠叨个没完,难怪儿孙辈经常对我投以白眼。真是落花流水春去也?江水一去不复还了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已经应了这句老话,谁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我仍要大声疾呼:保护文化生态环境,至关重要。前车可鉴,该到了我们这一代人反思检讨的时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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